(四)惟俨与李翱

(四)惟俨与李翱

惟俨(751—834),或作唯俨,绛县(在今山西侯马市东北)人,俗姓韩(《宋高僧传》卷十七〈惟俨传〉原作“寒”字,此据《景德传灯录》卷十四)。年17岁南度大庾岭,到潮州(在今广东)的西山,从慧照禅师出家。大历八年(773)从衡岳寺的智澡(或作“智琛”)律师受具足戒,认为“大丈夫当离法自净,焉能屑屑事细行于布巾耶?”不愿意从事烦琐律仪戒规的铨释和践行。便前往谒见希迁,从受禅法,“密证心法”。[59]

关于惟俨的求法经历,唐伸《惟俨大师碑铭》提供了另一种说法。此碑记述,在惟俨去世的八年后,门人带着他的行状到长安求崇敬寺“大德”昭示先师事迹以垂于不朽,于是请唐伸撰写此碑。其中说在惟俨离开智澡时,“是时南岳有迁,江西有寂(按:大寂是马祖),中岳有洪,皆悟心要,乃知大圭之质,岂俟磨砻……”从口气看,他曾参谒希迁、马祖、洪禅师三人。碑铭又说:“寂以大乘法闻四方学徒,至于指心传要,众所不能达者,师必默识悬解,不违如愚,居寂之室,垂二十年。”惟俨后来遵照马祖的旨意,离开江西,“陟罗浮,涉清凉,历三峡,游九江”,在贞元初年(785)居住澧州的药山传法。[60]但仔细推敲,其中有误。惟俨从大历八年(773)离开智澡,游历很多地方之后,贞元初年至药山,首尾也不过13年,而不是20年。从整篇碑文来看,虽有把惟俨看作是马祖嗣法弟子的意思,但并不十分确定,而且依据前引那段文字可以认为惟俨也曾从希迁受法。因为惟俨受戒的衡岳寺就在南岳,据《南岳总胜集》卷中,此寺在南岳庙西北一里的集贤峰下,距离希迁所在的南台寺不远。可以想像,惟俨受戒后是先到希迁处参学受法的。因此笔者认为《宋高僧传》和《祖堂集》、《景德传灯录》等史书说惟俨是希迁的法嗣是有根据的。

在《祖堂集》卷四、《景德传灯录》卷十四的〈药山惟俨传〉及卷二十八记载了惟俨的禅法语录。惟俨继承希迁的禅法,认为修行贵在自然,不必执意读经和修禅观想。一日闲坐,有僧问他:“兀兀地思量什么?”他回答:“思量个不思量底。”问:“不思量底如何思量?”答:“非思量。”惟俨不要求弟子看佛经,但自己常常看经,《惟俨大师碑》说他常看的经有《法华经》、《华严经》、《涅槃经》。有一天他在看佛经,弟子问:“和尚寻常不许人看经,为什么却自看?”他回答:“我只图遮眼。”弟子问是否可以学他也看经?惟俨则说:“若是汝,牛皮也须看透。”(《景德传灯录》卷十四)[61]意思是怕弟子无有休止地读下去而忘记识心见性的本旨。惟俨门下的道吾(圆智)、云岩(昙晟)是亲兄弟。一日,惟俨写一“佛”字问道吾是何字,道吾说:“是佛字。”惟俨则训斥说:“咄,这多口阿师!”(《祖堂集》卷四)示意“佛”字是不能用言语表述的。

在中国哲学思想史上,李翱与惟俨的交往被传为佳话。李翱(772—841),字习之,贞元十四年(798)进士,官至山南东道节度使,是韩愈、柳宗元倡导的古文运动的积极参加者。他与惟俨相见是在元和十五年(820)出任朗州刺史、湖南观察使的时候。朗州与澧州毗邻,治所在今湖南常德市。大概药山连亘这两州,所以《宋高僧传》等史书记载惟俨在“朗州药山”。《宋高僧传·惟俨传》记载,李翱到药山初访惟俨时,惟俨“执经卷不顾”,侍者提醒他“太守在此”。李翱等不及他回应便高声喊道:“见面不似闻名。”于是惟俨直呼李翱名,李翱答应。此后二人相见。从韩愈开始,儒家学者重视探索“道”、“道统”、“性”的问题。李翱曾师事韩愈,自然也关心这个问题。他见到惟俨辟头就问:“何谓道耶?”是想探询佛教对“道”的见解。惟俨运用禅宗接引学人惯用的隐喻方法,用手指天,指净瓶说:“云在青天水在瓶。”大意是道不可正面表述,但它真实自然,就像云在青天,水在瓶一样。据载,李翱当即“警悟”,如同“暗室已明,疑冰顿泮”,立即作偈二首,其一曰:“炼得身形似鹤形,千株松下两函经。我来相问无余说,云在青天水在瓶。”[62]李翱此后在太和九年(835)检校户部尚书、襄州刺史,充山南东道节度使的时候,又会见在唐州(治所在今河南泌阳)紫玉山传法的马祖系的“紫玉禅翁”(据《宋高僧传》卷十〈道通传〉,当为道通的弟子金藏)[63],向他问法。此外,据《景德传灯录》》卷七记载,李翱还曾向马祖的弟子智藏、大义问法。

李翱在此后著《复性书》三篇(载《李文公集》卷二),吸收佛教的佛性思想对儒家的人性学说从哲学上作了新的发挥,说:“人之所以为圣人者,性也;人之所以惑其性者,情也。”“性”相当于佛教的佛性,是清净无染的;“情”相当于佛教的无明烦恼(情欲)。说由于情之“昏”,使本有清净的本性受到污染,“性斯匿矣”。(上篇)圣人、凡人乃至恶人之性本无差别,但圣人不为情欲所动,其性“广大清明”,虽有情,但可以说“未尝有情”(上篇),而凡人乃至恶人由于其性被“嗜欲好恶之所昏”,不见不觉自性。说“情有善有不善,而性无不善”。如何灭除“妄情”,复归“本性清明”呢?他提出通过“无思”,达到“至诚”,就会如同《中庸》所说的“诚则明矣”。(下篇)李翱的“复性”说发展了从孟子以来的儒家的性善论,成为以后宋明理学性命伦理学说的基础。当然,李翱著《复性书》不仅仅是受惟俨、智藏、大义、金藏等人的影响,唐代盛行佛教,可以想像他也通过读佛书和其它渠道受到佛教的影响。

惟俨于太和二年(828)去世,年70岁。弟子有圆智、昙晟、德诚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