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密与裴休等士大夫
宗密在京期间,与朝中萧俛、温造、白居易、刘禹锡、裴休等人有密切交往。
萧俛,在唐宪宗时曾任御史中丞,袭徐国公,穆宗时拜中书侍郎、平章事(国相)等,文宗时为检校左仆射、太子少师等。(《旧唐书》卷一七二〈萧俛传〉)《景德传灯录》卷十三〈宗密传〉记载,“萧俛相公”引述荷泽神会所说“见清净体于诸三昧,八万四千诸波罗蜜门,皆于见上一时起用,名为慧眼”,书呈自己的见解,宗密应请加以注释。
温造以机智口辩著称,奉旨往来于藩镇之间宣谕皇命,宪宗时因功迁殿中侍御史、朗州刺史、御史中丞,文宗时官至检校右散骑常侍、兴元尹、山南西道节度使、检校礼部尚书。(《旧唐书》卷一六五)《景德传灯录·宗密传》载,“山南温造尚书”向宗密问:“悟理息妄之人不结业,一期寿终之后,灵性何依者?”是问一个人如果达到觉悟,死后他的“灵性”(佛性,此处也指灵魂)至何处去。宗密大体依《大乘起信论》中所说心有觉义、不觉义,觉中有本觉、始觉义等思想加以答释。[90]
白居易在太和二年(828)任刑部侍郎,太和四年底任河南尹。刘禹锡先后任主客郎中、礼部郎中。白居易赠宗密的诗《赠草堂宗密上人》(《白氏文集》卷六四),其中有曰:“吾师道与佛相应,念念无为法法能,口藏宣传十二部,心台照耀百千灯。”将宗密博通佛教经论,教、禅并重双修的情况形象地描绘出来。宗密在离京回草堂寺之际,刘禹锡作诗《送宗密上人归草堂寺——因谒河南尹白侍郎》(《刘梦得文集》卷七),诗中说:“自从七祖传心印,不要三乘入便门”;“河南白尹大檀越,好把真经相对翻”,其中的“七祖”自然是指宗密尊崇的荷泽神会,“便门”是指方便的解脱之门,是指南宗无念禅法;“河南白尹”是新受命任河南尹的白居易,看来尚未赴任。
至于裴休,前节已经介绍。在唐文宗在位期间(826—840)官至监察御史、右补阙、史馆撰修、中书舍人等职。从唐武宗会昌元年(841)起出任外职,先后任江西、湖南、宣歙等地的观察使,从宣宗大中四年(850)回京历任礼部尚书、户部侍郎、盐铁转运使、兵部侍郎等,至大中六年(852)任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宰相),在相位五年。[91]裴休与宗密直接交往是在他出任外职之前。他为宗密所作《圆觉经大疏》、《华严原人论》、《注华严法界观门》以及《禅源诸诠集都序》等作序。
很可能在宗密回到草堂寺之后,裴休写信请宗密教示禅宗南、北宗及南宗中主要流派荷泽宗、洪州宗及牛头宗情况,请“具言其浅深、顿渐、得失之要,便为终身龟鉴也”。宗密应请写出《中华传心地禅门师资承袭图》。当时裴休尚未任国相,今本文前的〈裴休相国问〉自然是后人改加的。他为宗密的《禅源诸诠集都序》写序时,已经出任外职。现存万历四年(1576)朝鲜观音寺刊本后面载有宋版〈后记〉,说唐大中十一年(858)“裴相”(裴休时任国相)亲自书写一本赠给武当山太一延昌寺老宿,后几经展转,在五代后周显德元年(甲寅,954)由契玄带至吴越,书写流行,宋代由福州严明之子严楷雕印。[92]此本与最流行的源于元代雪堂普仁刊本的明《嘉兴藏》本(日本称《明本》,为《大正藏》诸藏所用)《禅源诸诠集都序》不同,裴休序言所署官衔不是“绵州刺史”而是“洪州刺史”。这是对的。裴休一生没有在绵州任职,他在会昌元年至会昌三年(841—843)任洪州刺史、江西观察使。他为《禅源诸诠集都序》写序时,宗密已去世。他在书中称宗密为“吾师”。裴休在此期间及出任宣歙观察使时,正式礼黄檗希运为师,希运是马祖弟子百丈怀海的弟子,而在任湖南观察使时又向怀海的另一弟子沩山灵祐咨问禅法。这样他在南宗内部便取得与宗密为同一辈份的身份,即:宗密是继慧能—荷泽神会—智如(或作法如)—惟忠—道圆之后的第六代,而裴休是继慧能—怀让—马祖—怀海—希运之后的第六代。因此在裴休于大中七年(853)担任国相时写的《圭峰碑铭》中改而说:
休与大师于法为昆仲,于义为交友,于恩为善知识,于教为内外护。
他在碑中对当时已经定型的南宗传法祖统说:自佛以下的迦叶至达摩的西天二十八祖、从达摩至慧能的中土六祖有比较完整的介绍,又说四祖道信传法融为牛头宗;弘忍传神秀为北宗;慧能传神会为荷泽宗,“荷泽于宗为七祖”;慧能传怀让,怀让传马祖为江西宗(洪州宗)。对于荷泽至宗密的一支介绍说:“荷泽传磁州如,如传荆南张,张传遂州圆,又传东京照,圆传大师。大师于荷泽为五世,于达摩为十一世,于迦叶为三十八世。”裴休自认为已经上承马祖法系,在法系上与宗密为昆仲(兄弟)。虽洪州宗与荷泽宗互相敌视(《禅源诸诠集都序》谓:“荷泽、洪州,参商之隙。”),但他对于荷泽法系的以神会为“七祖”,以荷泽为正统的说法并未提出异议,也未回避。也许他本人对于禅宗内部的法统之争并未认真介入。
在《祖堂集》卷六〈草堂和尚传〉和《景德传灯录·宗密传》都载有宗密回答“史山人”所提出的关于修道解脱的十个问题。日本发现的源自宋刊本的《裴休拾遗问》写本(详后),这个史山人名史制诚,当是隐栖民间的儒者,从所提问题看,他对佛教禅宗有相当的造诣。《祖堂集》说他后来为“讨论心地”,乃“出家为道”
宗密应诏入京期间,李训(原名李仲言)正奉其从父李逢吉之命,在长安贿赂主管禁军的太监王守澄宠信的郑注,希望让李逢吉复出为国相。李训当时地位虽微,但与宗密也有交往。李训以讲《周易》得宠于文宗,太和九年(835)迁礼部侍郎、同平章事,与舒元舆、王涯等人同居相位。他按照文宗旨意与凤翔节度使郑注等密谋内外协势铲除宦官集团,派人谎报金吾左仗院石榴树夜降甘露,诱使神策中尉仇士良、鱼弘恩等往视,以便使伏兵杀之。谋泄,仇士良率禁军捕杀宰相李训、舒元舆、王涯及郑注等,株连者千余人。史称“甘露之变”。李训在被捕前“乃单骑走入终南山,投寺僧宗密。训与宗密素善,欲剃其发匿之,从者止之。乃趋凤翔,欲依郑注。”出山被捕杀。仇士良为此派人捕捉宗密,以藏匿李训之罪将杀之。宗密平静地表示:“贫僧识训年深,亦知反叛。然本师教法,遇苦即救,不受身命,死固甘心。”(《旧唐书》卷一六九〈李训传〉)[93]宗密是以实践佛教的慈悲为自己辩护。对此,鱼弘恩表示谅解,未对他治罪。
可见,宗密不仅博学,而且善于与朝野士大夫交往。这对他向社会传法带来不少方便条件。《圭峰禅师碑铭》说从他受法的僧俗弟子达数千人之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