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阶段——与生命活动重新融合
既然把舞蹈从人的生命活动分化出来是从分工开始的,那么,要消除舞蹈与生命活动的对立,也应当是从分工的消失开始。确实,未来社会的一个重要的特征便是分工的消灭。
说未来社会分工的消灭并不意味着再回到原始阶段上,每个人既是战士又是猎手还是舞者,而没有专业的区分,说分工的消失绝不是指未来社会不再有分工了,社会也不需要有专门的行业的划分,恰恰相反,未来社会需要更为细微的专业划分,社会大量需要更加具有专长的人,舞蹈的内容将更加丰富,形式将更加多样,风格将更加多彩,个人技能技巧将更加专门化,就是说,人类社会及舞蹈本身仍是在分化与专门化方向上不断发展,但与此同时,融合的趋势则日趋明显,而且将成为未来社会的主流。社会虽然仍有越来越细的分工,但将不再成为阻碍个人的全面发展、压抑人的创造性与个性的力量,每个人都可以发挥自己的创造才能在他所愿意从事的专业里充分发展,关于这种情景,马克思、恩格斯在谈到未来社会时给我们作出这样的描述:“……任何人都没有特定的活动范围,每个人都可以在任何部门内发展,社会调节着整个生产,因而使我们有可能随我们自己的心愿今天干这事,明天干那事,上午打猎,下午捕鱼,傍晚从事畜牧,晚饭后从事批判,但并不因此就使我成为一个猎人、渔夫、牧人或批判者”。(马克思恩格斯:《德意志意识形态》《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37—38页)比如最近全国各地办起了不少芭蕾舞训练班,参加者有公司职员、教师、出租车司机甚至工人,他们白天上班、晚上和休假日参加训练。将来当他们水平达到一定程度后,又可以参加演出从而成为芭蕾舞演员,总之,未来的芭蕾舞将从贵族艺术变成了真正平民艺术。
对于舞蹈来说,消除分工首先是消除体力劳动与脑力劳动的分工,即精神生产与物质生产的分工,这就意味着舞蹈与生产劳动及人类自身生产活动将重新融合在一起。有人认为未来社会体力劳动的成分越来越少,舞蹈所赖以产生的身体上的动作将越来越小,因此未来的劳动与舞蹈将是格格不入的,其实,我们说的舞蹈与劳动的重新融合是一种更高层次上的融合,不像原始时期那样仅是外在动作上的结合,正因为未来社会人的活动动作太小,所以就特别需要让舞蹈从内在深层次上融入人的生产劳动及其他生命活动中,比如既然现在有课间操、工间操,未来就可以搞课间舞、工间舞,或者创造出融舞蹈与操作于一体的舞蹈化的操作动作等等。这样不但可以消除学习、劳动的单调与疲劳,更主要的是它可以让人的身心得到全面的舒展。
一旦分工真正消灭,艺术创造与审美欣赏活动又将失去其片面性与局限性,它将重新向人类生命活动复归,重新与这些活动有机地统一在一起,随着生产与消费对立的消失,舞蹈表演与欣赏的对立也就消失了。舞蹈活动本身就使舞者得到美的享受,而欣赏者在欣赏过程中只要你有一定的舞蹈水平,也可以参与到创作活动中,此时,演员与观众的界限又再一次消除了。舞蹈成了人人都有权利参加的活动,成了每个人生命活动中不可缺少的活动,它再一次成为人们自得其乐、自享自娱的活动。
舞者与观众间对立的消除,其代表性的特征便是舞台与观众席界限的消除。自从芭蕾诞生以后,从皇宫的舞厅、贵族的花园及富翁们的私宅正式走上舞台,并使舞蹈正式走上专业化的道路,与此同时,舞台那道无形的“第四堵墙”便成了横隔在演员与观众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把观众毫不客气地阻挡在舞蹈艺术的门外,而今,界限必然要被拆除,舞台与观众席之间的对立将不复存在。在这方面,后现代舞蹈家们开始了某些尝试,美国的崔士·布朗及梅雷迪丝·芒克等往往让舞蹈演员走下舞台,到观众席中表演,芒克则有意把演出安排在自己的工作室里,请观众坐在原先的表演区里,而让舞者在过去的观众席里跳舞,这种舞台与观众席的融合甚至位置的互换,其探索精神是可嘉的。我们相信,未来的舞台与观众席对立的消除应是一种实质上的消除,而不仅仅是形式上的互换。
从艺术创造本身看,由于分工的消灭,艺术创造者的创造才能得到了充分的发挥及全面的发展,舞蹈活动不再受政治的、经济的及其他各种外在因素的束缚,而且也不再受艺术形式本身的束缚了,这就是马克思、恩格斯描绘的情景:“……完全由分工造成的艺术家屈从于地方局限性与民族局限性的现象无论如何会消失掉。个人局限于某一艺术领域,仅仅当一个画家、雕刻家等等,因而只用他的活动的一种称呼以表明他的职业发展的局限性和他对分工的依赖这一现象,也会消失掉”。(马克思恩格斯《德意志意识形态》《马克思恩格斯全集》三卷第460页)因而舞蹈不再有专业与业余之分,舞蹈家的称号也许会授予某一位司机、电脑操作员或企业家。
被称作“现代舞之母”的邓肯曾撰文专门论述过未来的舞蹈,她认为未来的舞蹈将回复到舞蹈的最初状态,即生命的自然表现,她说:“如果我们探究一下舞蹈的真正泉源,如果我们走向自然的活,我们便会发现,未来的舞蹈就是往昔的舞蹈,即那永恒的舞蹈”。([美]伊莎多拉·邓肯《邓肯论舞蹈艺术》第51页,上海文艺出版社,1985年版)所谓“往昔的舞蹈”并不是简单地再现原始时期或古希腊时期的舞蹈,而是对旧的舞蹈的扬弃,是一种经过否定之否定以后的全新的舞蹈:
有人会认为我的目的是要使舞蹈回到古希腊时代去或者认为我主张的未来的舞蹈就是古希腊舞蹈甚至是原始部落土风舞的复活,绝对不是的。未来的舞蹈将是一种新的舞蹈,是人类历史发展的必然产物。
[美]伊莎多拉·邓肯《邓肯论舞蹈艺术》第58页,上海文艺出版社,1985年版
这种全新的舞蹈将是重新回归自然的舞蹈,是生命的自然表现,她在谈到未来的舞蹈家时说:“未来的舞蹈家也将是身心和谐的人,在她那里,灵魂的语言将由身体的自然动作给予表达。……她将以舞蹈表现生命的自然变迁,表现生命是如何从一种形态变成另一种形态的。”([美]伊莎多拉·邓肯《邓肯论舞蹈艺术》第58—59页,上海文艺出版社,1985年版)邓肯对她那个时代的芭蕾舞违反自然的动作,矫揉造作的毫无生命力的表演,脱离现实专以仙女王子之类表现仙凡恋、人鬼情等等现象深恶痛绝,经过自己及她的志同道合者的不懈努力,虽建立了现代舞体系,但仍不能从根本上解决这种现象,故她把希望寄托在未来,在邓肯写出这篇文章近百年后的今天,情况虽然有很大的改观,但这种理想与追求仍需要后人们继续努力,时至今日,我们仍把这种现象的完全实现放在未来阶段,并且需要不断地努力“以舞蹈表现生命的自然变迁,表现生命是如何从一种形态变成另一种形态”。
总之,在未来阶段,舞蹈与生命活动的方方面面、舞蹈与其他艺术等的融合,使舞蹈全面恢复其本质。其实舞蹈原本就应该是生命之舞,舞蹈艺术是人类生命的重要组成部分。
我们这里所谈的舞蹈的未来阶段,其实并不遥远,让我们把握一个原则,这就是未来已孕育在过去与现在之中,从当今舞蹈与生活的新的关系去把握未来舞蹈的去向,那么我们可以说,舞蹈发展的美好未来,舞蹈的黄金时代即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