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蹈中人体美感与性感
在性选择过程中,人们总是尽量选择那些具有进化优势的异性,选择那些在人体上透露出进化优势性状或表现出适应生存发展特点的异性,并与之交配,人们见到这样的人体,便从心理上产生愉悦感、欣慰感,这便是最初的美感。在产生美感之时,人们首先会在生理上产生一种性的兴奋与欢愉,特别是对异性来说,这样的人体充满了性的吸引力与魅力,就是说,这样的人体是具有强烈性感的。可见,那些具有美感的人体必然首先要具有性感,实际上最初美感就是从性感发展而来的。
性感主要是一种生理上的感觉,它基本上是对异性产生的,它能够引起异性的性兴奋,从而引起与之发生性关系的冲动;而美感则主要是一种心理上的感觉,它的内涵与范围远比性感更为广泛。从历时性角度说,美感是从性感发展而来的,美感是性感的升华;而从共时性角度说,在最初阶段美感还未从性感中分化出来,美感与性感是一而二、二而一的问题,但当美感从性感中分化出来,并历经漫长岁月的发展,特别是到了今天,性感与美感便形成两个不同的概念。尽管如此,美感与性感之间的关系仍然是密不可分的,具有性感的舞蹈演员其人体一般来说都具有美感,只有当舞蹈中的人体动作姿态只是纯粹为了引起异性的性兴奋,或它只是从生理上产生性的刺激与性挑逗,此时人体及它的动作姿态所表现出的性感却不一定具有美感,有时它与美感甚至是对立的;反过来说,具有美感的舞蹈演员人体必然对异性充满吸引力,必然会引起异性的兴趣,尽管当下不一定都会引起性的兴奋,但从本质上说,具有美感的人体是具有性感的。现代科学已经证实,凡是身材比较美的人,无论是男性还是女性,其体内的性激素(荷尔蒙)都比较旺盛,或者说,它们是具有性感的,比如女性皮肤细嫩光滑、乳房丰满、臀部上提、肌肉富有弹性,这是美的形象,而这种女性经测试,体内雌性荷尔蒙含量都比较高;男性体格健壮、肩膀宽厚、肌肉有力、胡须毛发浓密,这种美的男性体内雄性荷尔蒙也比较旺盛。由此可知,美感之中潜藏着性感的成分,因为人体美感是性感的升华。
上面说的男女两性表现出的身体上的特征,从生理学上说都属于人的第二性征,而人还有第一特征,它主要是指生殖器的差异,在更原始阶段上,人类像动物一样性刺激专注于第一特征,在原始舞蹈中,除了大量运用胯部的摇摆与挺送动作以炫耀生殖器部位外,许多舞蹈还运用夸张了的男女生殖器道具以炫耀生殖能力。随着文明的发展,人类的性刺激也由第一性征提升到第二性征,而与美有关的性感主要是指第二性征,这是性感方面的升华;至于审美方面,人类更专注于对第二性征的审美,倘若在舞蹈中显示第一性征反而被认为是不美的了,这便是美感的升华。可见在美感从性感中升华出来的同时,性感本身及美感本身也在发生着从低级向高级、从动物性向人性的方向发展。
在美感产生的初期,它还与性感难舍难分地绞在一起,就是说,心理上的愉悦还很难摆脱生理上的快感,它时时受着生理快感的束缚,总之,美感在当时还是一种粗陋的生理—心理快感。人类在原始时期对性感的标准与今天的标准也完全不一样,当时人们认为是性感的,在今天看来也许一点也不性感,这是文化差异造成的。比如作为爱神与美神的维纳斯,她是性感与美感的化身,然而产生于1万—3万年前旧石器时代晚期的一些女神雕像如《洛塞尔的维纳斯》《维伦堡的维纳斯》及《勒斯匹格的维纳斯》等,她们虽说也被称作维纳斯,但与我们今天的维纳斯标准却相去甚远,她们都是丰乳、豪腹、肥臀的形象,这些雕像对手、脚及脸面等部位则未加注意甚至不去刻画,很显然,这样的女性形象在当时之所以会引起异性的兴趣,甚至被人们当作女神顶礼膜拜,是因为当时人们认为她们具有旺盛的生殖力,在人类祈求尽快增加人口的年代,具有旺盛生育力的女性必然会引起异性的性兴趣,因而也是最有美感的。然而原始时期的这些维纳斯,在今人看来无疑是一个体态臃肿肥胖、行动不便的中年妇女,除少数以胖为美的民族外,大多数现代人都不会认为她们很有性感,更不会认为她们有什么美感。这说明,不仅是美感,连性感本身也在不断地发展着。当然,在当今时代,由于肥胖症成为现代的文明病,超过正常体重的人越来越多,作为一个人,肥胖者的人格不应受岐视,肥胖者仍有他(她)们美与性感的一面,他(她)们也有权利在舞蹈中展示他(她)们的美,故至今世界上已出现不少肥胖者舞蹈团,他(她)们跳的《天鹅湖》也真受到不少人的欢迎,尽管人们欢迎他(她)们,更多的是出于对他们人格的尊重。
在原始时期,当舞蹈被作为一种性炫耀的形式时,人们在舞蹈中炫耀的主要不是美感,而是性感。但当舞蹈成为一门艺术以后,人体便被作为艺术表现的工具、媒介和载体,它的主要功能是为艺术表现服务,同时舞蹈本身也不再成为性炫耀的形式直接为性选择服务,因此,舞蹈中的人体炫耀的重点便由性感转向美感,尽管舞蹈中的人体美蕴含着性感的成分,但由于在艺术中过多地展现性感全造成对艺术表现即美感的干扰和破坏,故在当今舞蹈中,人们对舞蹈中人体的性感与美感关系总是抱有如下的矛盾心理:
一方面,作为艺术表现手段的人体,不应让过于明显的性感因素干扰和破坏了美感,故舞蹈演员一般选择不太性感的形象,特别是芭蕾舞女演员,其“三长一小”加上并不丰满的肉体,在现实生活中,这样的人体也许会让一些人觉得是瘦得可怕,但在舞蹈中这毕竟表现了一种美,故当今对拥有此种身材的人又叫“骨感美人”,有人特欣赏颈胸部的“骨感”,相反,稍显丰满或一般人认为比较性感的女性跳艺术舞蹈反而被认为不太美了,要是让玛丽莲·梦露去跳艺术舞蹈,就会显得过于肉感而破坏了美感,即使是当今的选美活动选出的美人去跳芭蕾也显得过于性感,从而干扰了对舞蹈的欣赏。另一方面,现代舞蹈还对演员身体上一些能引起性联想的部位进行处理,以使之不至引起性联想,最普遍的一种做法是凡上台表演,女演员腋下的毛发要全部剪除干净,男性如要裸露上身,则浓密的胸毛也要剪除干净,因为这些部位的毛发曾是人类聚集性信息素的地方,女性亮出腋下毛发曾是女性向男性发送性信息素的动作,故在舞蹈中女性要剪除腋毛以避免在手臂上举时产生错误的性信息,但男性若没有腋毛有时会使人感觉缺乏雄性气质,故男性一般可不除腋毛。
在另一方面,性感毕竟不是人的必须消除殆尽的恶劣属性,相反,对一个人来说,性感原本是值得炫耀的,在艺术中,我们只是担心过于引人注目的性感会对美感的展现产生干扰和破坏,但当性感不至于破坏美感时,人们——特别是现代人则普遍欢迎艺术中的人体既具美感也具性感,也可以说这是一种性感之美。在某些艺术(如电影)中,性感演员会受到人们特别狂热的欢迎,好莱坞影星玛丽莲·梦露以及法国影星碧琪·巴铎等都曾因其性感而轰动世界。在一些历史时期及某些社会背景下,人们也在舞蹈中表现性感之美,比如在中国的唐朝,舞蹈中所表现的女性丰满的身材及袒胸露臂的服饰表现出的性感之美,在当时的世界上绝对是领导世界新潮流的,我们在敦煌壁画的飞天及伎乐天等形象可以想见,当时舞蹈中是有女性袒露上身并展示其丰满的乳房的舞蹈表演的,这类舞蹈可能是受到印度的影响,并随着佛教的的传入而带进来。值得一提的是,在提倡以丰腴为美的唐代,杨贵妃也许可以算是一位性感舞蹈家了。
在舞蹈中,性感的表现可以大致上分成两种类型,一种类型主要以表现性感之美为主,另一种则以艺术表现为主,在表现美感的同时展现性感。
现存世界上以表现性感之美为主的舞蹈主要有这么几种:一是非洲的舞蹈,在撒哈拉沙漠以南,有一些非洲民族刚从原始社会跨进文明社会不久,它们的舞蹈仍带有原始舞蹈的痕迹,有一些舞蹈原先是直接服务于性选择的,因此仍带有直接引起性刺激的意味,男性裸露上身只着改良了的“遮羞布”,女性也大都裸露上身,有时还在裸露的双乳上装点诸如小铃铛等饰物以增强其性诱惑力,舞蹈动作以胯部的摇摆挺送为主,男性双脚急速地交替踏地,女性则摇晃肩部以带动乳房摇晃。总之,这类舞蹈表现出一种原始意味的性感。
二是流行于埃及、土耳其等国的“东方舞”,俗称“肚皮舞”,这种舞蹈全是女性表演。“东方舞”与早期的生育崇拜有关,后王公贵族在自己后宫培养“东方舞”的姬妾,让之模拟练习主动的性交动作以满足自己的性需求,待“东方舞”成为世俗的舞蹈后,这种最初的性挑逗性质仍被保留,舞者上着胸罩式上衣,下身薄纱裙子基本上是前后两片,让玉腿在舞动中不时露出,在完全裸露的腹部除用色彩艳丽的纱巾装饰外,在肚脐周围还画有装饰图案,正中点缀着名贵的钻石,舞女一般要乳峰高耸,纤腰健腹,肥臀长腿,舞蹈动作以腹部的收缩和颤动及胯部的摇摆与旋动为主,配合双臂如水蛇般的游动及双腿有节奏的扭摆,显得特别煽情。当然,“东方舞”中的性诱惑仅是它的一种表现,展现女性的曲线美及温情脉脉也是它的另一种给人印象深刻的表现。
第三种是西班牙的“弗拉门科”舞,这种来自吉卜赛人的舞蹈典型地体现了吉普赛人内在似火一般的情欲力量,舞蹈表面上似乎有点冷峻,但在冷峻中充满了强烈的性诱惑的力量,女舞者手握响板作舞,舞步急促,在即兴式的舞步中展开令人眼花瞭乱的动作变化。正如库尔特·萨克斯在《世界舞蹈史》中说的:“西班牙舞蹈所表现的经常是冷漠多于热情,这种舞蹈和恋爱一样,拒绝与冷漠是诱惑男人最有效的手段,可以逼得男人们发疯。西班牙舞蹈除了挑逗观众的情感外,另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自我激动。舞者既迷住了观众,自己也进入了一种狂热状态。臀部的动作具有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力量,完全有可能挑动各种程度和各种形式的性感,从欲火中烧直到淫乱。人们可以这么说,在这种动作中含有性的魔力。”(库尔特·萨克斯《世界舞蹈史》第328页,上海音乐出版社1992年版,郭明达译)
第四种是印度的古典舞。印度舞是印度宗教的一种外化,在印度教中湿婆是主管毁灭、生产与生殖的神,同时又是印度的舞神,湿婆最基本的一个形象是“林伽”,即“湿婆教”信徒所崇拜的巨形男性生殖器,以象征湿婆的强大的生殖力量,湿婆把舞蹈与生殖力量融于一体,这体现了印度宗教的一个特点,即禁欲与纵欲的融合,宗教在原始阶段原本是纵欲的,但到后来大部分宗教则转成禁欲,而印度宗教则处在禁欲与纵欲奇妙地融合在一起的状态,在印度的一些寺庙墙上,赫然刻着各种各样的男女交媾的雕像,在禁欲与纵欲的奇妙融合中,舞蹈则起着推波动澜的作用。印度古典舞中舞女身材必须有丰满的乳房,纤细的腰身及肥硕的臀部,还须有一双能过电的明眸,这种过于肉感的身材在现代舞蹈中显得太胖了,但在印度古典舞中却是最适合的,舞者用变化多端的手势动作,伴着双脚急促的跺步引发的脚铃声响,配以勾魂摄魄的眼神,表现了一种对人类旺盛的生殖力的赤裸裸的颂扬。
第五种是当代欧美大都会舞蹈。这又以美国百老汇的一些歌舞表演及法国的一些歌舞厅(诸如“红磨坊”等)舞蹈表演最有代表性。这类舞蹈有时被称作“艳舞”,它主要不是作为艺术表现,而是突出地展现人体的性感之美,故在这类舞蹈中,半裸以至全裸的表演司空见惯,这类舞蹈中对男女身材的要求极为严格,在一些半裸或全裸的群舞中,你一定会惊讶于造物主何以会创造出如此美妙绝伦的尤物来,她(他)们的胴体不但个个美得让人心醉,性感得让人血脉贲张,而且一个个身材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一样整齐划一。这种性感之美只要是健康的,有时反而会让人忘却性的意味而专注于对人体美的直接欣赏。
以上五种舞蹈最有代表性地体现了以展现性感之美为主要表现的舞蹈的特点。而在另一类舞蹈即艺术舞蹈中,随着现代社会总体上逐渐走向开放,因此在表现艺术之美的同时,适当地展现人体性感的一面这在当今也无须羞羞答答了,从芭蕾的“白裙时代”开始,芭蕾女演员穿着世界上最为独特的花朵裙把一双玉腿及整个下身展现在观众面前,加上上身的大面积裸露,19世纪的人能这样表现女性的性感确实令人印象深刻。当然芭蕾舞最性感的还是男演员,健壮、有力、像火一样充满青春朝气,加上紧身的长裤与特制的内裤,把整个人体衬托得雄性十足,有如一头灵气十足的公牛。在现代舞中,人们普遍采用被称作“第二层皮肤”的紧身服装,除了服装的颜色之外,人们几乎感觉不到这层服装的存在,现代舞中男性大多是裸露出健美的上身,下身有时只着小裤衩,有时也穿薄薄的舞裙在飞动中展示健壮有力的双腿,而女性则经常不穿内衣,只着那“第二层皮肤”,现代舞有时出于舞蹈内容的需要,还让演员裸体上场表演。这一切都表明舞蹈在现代社会已越来越突出地表现出人体的性感,当然,只要不是对作品的艺术表现产生干扰和破坏,舞蹈在表现人体美感的同时对人体的性感作适当的表现,这原也无可非议,因为性感本身对于人类来说毕竟也是一种美。
谈到舞蹈中的性感问题,我们还需明确一点,即在一般情况下,所谓性感是由异性作出的判断的,因为在长期的进化过程中,人类形成了一种能力,即男性对女性的美丑更为敏感,判断也更为准确些,而女性则对男性的气质及能力更为敏感,判断也更为准确。经过测试表明,男性对一个陌生女性的美丑可以在一刹那之间做出准确的判断,这一刹那的时间只要150毫秒。
这表明,人体的美丑要由异性来评判,因为异性评判往往更加准确深刻,更加到位。在这里,自然界“同性相斥,异性相吸”原理似乎在产生作用,人类在“异性相吸”过程中形成了对异性美的评判标准,这些标准基本上是由异性在长期的实践过程中产生的,所以只要不存在对异性单方面的性别压迫,那么,人体美由异性来评判是比较准确的,相反,同性的评判就显得不那么准确、敏感了。
异性评判的基础与前提是男女两性之间存在的性别差异,人体美的性别差异一方面是由男女内在的生理差别造成的,另一方面是在漫长的进化过程中男女两性的分工造成的,这种差异在进入文明社会之前便已形成。由于男性一般从事狩猎、战争等工作,故在力量上、奔跑速度上及爆发力上都比女性强,男性宽阔的肩膀及倒三角形的身材,强劲有力的骨骼与肌肉等都是由此形成的,男性身高与体重都要超过女性,而女性由于担负孕育子女的任务,主要参加采摘编织等劳动,其在耐力、柔韧性、细腻准确等方面比男性强,女性身体表面皮肤细嫩,皮下脂肪较厚,身材呈现S型曲线,肌肉线条柔和。男女两性的审美差异用中国《周易》上的划分,可以把男性美称作阳刚之美,女性美归为阴柔之美,西方美学则把阳刚之美与阴柔之美叫做崇高与秀美。男女两性的阳刚之美与阴柔之美是互补的,是相互依存相互对照的,人们在异性身上看到的正是自己身上所没有的美,异性人体对他充满了强烈的吸引力与魅力,在长期的观察、探索过程中,他(她)早已在潜意识中形成了对异性人体美的审美标准,而这种标准是人类长期的进化过程中积淀下来的,它隐藏在人的潜意识中。
但是在私有制社会,特别是进入男性中心社会,女性往往成为男性的私有财产,出现了男性对女性的性别压迫,在这种情况下,男女两性对人体美的审美判断往往要打上不平等的烙印,有时实际上只剩下男性对女性的评判,一旦男性将这种权利滥用时,美也就被异化了。
我们前面在谈到“孔雀现象”时就已指出,在男性中心社会里,女舞蹈演员虽然受到欢迎、被推崇,但她们仍然是男性根据他们的审美口味而被推到台上来的,因而有时难免作为男性审美对象与性对象的双重身份。当今社会虽然在大部分国家里已消除了男性对女性的压迫,但在男性中心社会里形成的以男性眼光评判女性美的传统观念仍不时在起作用,比如,虽然今天已没有人逼迫妇女裹脚了,但许多妇女为迎合男人的口味,让自己显示挺胸、收腹、撅臀的人体美,又忍痛将自己的双脚穿进窄窄的芭蕾舞鞋或高跟鞋中,从而造成另一种的病痛。至于当今风靡世界的形形色色的选美活动,那在冥冥之中操纵女性美标准(诸如“三围”标准等)的往往还是男性,但只要这些标准不是病态的、不健康的,人们也就默认了,因为毕竟美的评判主要还是根据异性的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