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是天人合一的联结点
《中庸》认为,天地具有好生之大德,乃是天道至德。只有具备经天纬地之才能的人,才具备好生的天道至德;反之,只有具备好生的天道至德的人,才具备经天纬地之才能,这是相辅相成的关系。所以,先要具备天道至德,方是具备经天纬地之才能的先决条件。而具备好生的天道至德,乃是内外双修、明心见性,体道得道、至德全神方能获得的。在内外双修中,以“中”为本体,以“诚”为核心,以“内圣外王”为目标,最终,以“天人合一”为旨归。
“天人合一”是中国传统文化的基本精神,其特点是把既定的社会秩序赋予“道”的神圣性,并把它投射到天道自然中,形成道德化的自然理性,再把自然理性当做天道秩序或上天意志,使之成为人道秩序的摹本和道德修养的目标,由自然理性推导出社会理性来。所谓“天人合一”即是天道与人道在精神上的合一。如果说“天人合一”乃思孟学派开其先河的话,那么从《中庸》的理论构架中即可清楚地看到,天人合一的联结点就是“诚”。
《说文》释“诚”为“信”,从天道方面看,“诚”的含义就是信实不欺,可期而至。《吕氏春秋·贵信》曰:“天行不信,不能成岁;地行不信,草木不大。”它使天道自然生生不息,周而复始。如果说天地位,万物育,各有其序是“和”之体现的话;那么日月运行、春去秋来,各有其时便是“诚”(信)的表征,如《荀子·不苟》曰:“变化代兴,谓之天德。天不言而人推高焉,地不言而人推厚焉,四时不言而百姓期焉,夫此有常,以至其诚者也。”

所以第二十五章说:“诚者,物之终始,不诚无物。”第二十六章甚至说:“天地之道,可一言而尽也。其为物不贰,则其生物不测。”朱熹称:“可一言而尽,不过曰诚而已。”他说:“天地之道,诚一不贰,故能各极其盛,而有下文生物之功。”它就是“生物”的形上基础,因为在子思看来,博厚、高明、悠远,既是天地之道,也是“诚”的精神。在它的作用下,天地万物经历一个由微而渐、由小到大的化生化育过程。
圣人演绎“天道”的目的在于为“人道”做论证,所以第二十章说:“诚者,天之道也;诚之者,人之道也。”从人道这方面说,诚的含义是真诚无妄、信实不二,这种精神是来自天道的。
天道落实在人身上就是人性,把上天赋予的善性发挥出来就是人道,修行人道即是教化。这是一个由“天”达“性”,由“性”达“道”,由“道”达“教”诸环节组成的链条,而“道”则是把“性”与“教”贯通起来的中间环节,这种链接是由“诚”来实现的。因为修身之道乃是“诚”:所谓“诚身有道,不明乎善,不诚乎身矣”。
那么如何修身呢?第二十章引孔子的话说:“好学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耻近乎勇。知斯三者,则知所以修身;知所以修身,则知所以治人;知所以治人,则知所以治天下国家矣。”这种推演方式与《大学》非常相似,它揭示了一条通过“诚身”由“内圣”导向“外王”的必由之路,而后者是以前者为基础的。

在子思看来,“诚”作为“天道”能化育万物;作为“人道”又能化成天下;作为修身之道,它能“自诚明性”,隐微皆慎其独;作为治国之道,它能由身及人,由人及国家天下。
一般而言,“内圣”乃修身之道,“外王”为治国之道,二者皆体现在君子与圣人身上。按照子思的说法,“诚”体现在天下人身上,又可分为三种境界:即圣人、君子、常人。常人属“困而知之”者,故不足道;子思所要强调的是圣人与君子。
圣人是“生而知之者”,所以他不用努力就符合诚;不用思虑就得到诚,自然而然地契合于道,于是“达天德”的圣人成了贯通天、人的中介。孔子便是圣人的代表,他集中了“至德”、“至道”、“至诚”、“至圣”四种相互交融的特质,乃天下“至诚”之典范。
然而,子思并未把圣人当做不食人间烟火的神灵,也未把圣人身份限定在尧舜文武周孔这几个人的范围内,而是把圣人的完美形象投射到统治者身上,由此提出了“圣者为王”的政治理想:“唯天下之至圣,为能聪明睿智,足以有临也;宽裕温柔,足以有容也;发强刚毅,足以有执也;齐庄中正,足以有敬也;文理密察,足以有别也……故曰配天。”天人合一由此得到完美的体现。
就君子之道而言,由于他是“学而知之”的,所以他只能是“诚之者”。但经过“致曲”,也可以进入圣人的道德境界。可见,君子之道与圣人之道虽有高低之别,却无天渊之隔。君子只要“存诚尽性”,就可以做到内成己而外成物,立于仁而达于知,由此臻于“内圣”之境,升华为圣人之道。这就融入了“天地位、万物育”的“中和”之境,它又是“极高明而道中庸”的境界,显然,它还是“天人合一”的境界,而“诚”则是天人所合的那个“一”。于是,《中庸》从“中和”出发,借助“诚”对天道与人道的统合,最终又回归到“中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