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与实:诗意的现实与可见的希望
1978年12月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摆脱长期“以阶级斗争为纲”的政治格局,确立“以经济建设为纲”和“对外开放、对内搞活”的基本国策,标志着中国进入了改革开放的新时期;1992年的南方谈话,进一步确立了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在我国经济生活中的主导地位。这些社会政治经济的重大变革,直接促发文艺领域的巨大变化。1978年5月中旬,刚刚恢复工作不久的中国音乐家协会,就在北京率先召开了“歌曲创作座谈会”;同年9月,中国音协主持“全国声乐创作座谈会”;年末,中国音协再次召开关于“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问题的座谈会;不久之后的1979年2月下旬,国务院、文化部与中国音协再次在北京召开音乐创作座谈会[2]。几经探索与争鸣,当代音乐真正迎来新的发展时期。
新时期歌曲展现“雅化”的明丽风格,大不同于“十七年”里为了“俗化”“大众化”而形成的质朴风格。在歌声里,祖国是一幅明丽的画卷,闪动着诗性的魅力。
歌曲中对于言说主体身份的新定位是新时期歌曲的一大亮点。如果说改革开放前的歌曲总体上是集体情感同化了个体情感,作为言说主体的“我”与“我们”边界模糊;而在改革开放后的歌曲中,抒情主体有了明确的自我定位,这个“我”与“我们”边界清晰,这个“我”是个体性的,“我”或许代表了“我们”,但不是等同于“我们”。如果说在“十七年”的歌曲中,抒情主体与歌颂对象在情感上是由“敬”而“亲”,反映的是施救者与被救者的关系;改革开放后的歌曲中,歌颂对象由神圣转为亲和,两者之间是相依相融、不可分割的关系。比如《我和我的祖国》(张藜词、秦咏诚曲,1984):“我的祖国和我,像海和浪花一朵,浪是那海的赤子,海是那浪的依托,每当大海在微笑,我就是笑的漩涡,我分担着海的忧愁,分享海的欢乐……”用海与浪花比喻祖国与我,“我”在祖国之中,“我”与祖国不可分割,比喻恰切,格调明朗,富有诗性魅力,这是时代发展及社会进步使然的祖国在人民心中的新形象。歌曲运用6∕8、9∕8混合拍子,律动感强,如同海波荡漾,又可映衬舒朗自如的情绪;旋律活泼,富有生气与活力。
尤其需要提到的是电子媒体——电视的逐渐普及,在社会转型中发挥不可估量的作用。如果说“十七年”里歌曲表达的社会理想宏大而遥渺,其想象维度多是纵向的,指向时间的未来以及空间的远方,而改革开放后的歌曲则打开了新的维度,表现为向横向度上拓展。比如这首《在希望的田野上》(晓光词、施光南曲,1982):“我们的家乡在希望的田野上,炊烟在新建的住房上飘荡,小河在美丽的村庄旁流淌。一片冬麦(那个)一片高粱,十里(哟)荷塘十里果香……”从北国的冬麦、高粱,到南国的荷塘、果香,从纺织的西村到撒网的东港,从山寨渔村到土楼毡房,如同全景扫描般地将大江南北风光尽收眼底。这种维度的转变,一方面当然是时代变迁带来可知可见的现实生活的改变,另一方面则与电子媒介在生活中登场有很大关联。借助电视这只神奇的眼睛,人们在置身之地“看到”了祖国各地的大好河山,“看到”了大江南北的各族兄弟,“看到”了五谷丰登的丰收景象。“眼前”的这个新鲜、亮丽、和美、充满朝气的新世界,带给人们新的希望,这是人们心目可见的希望。歌曲曲调优美,节奏欢快,前奏采用了欢庆锣鼓的节奏,情绪热烈,奠定了歌曲的基调,充分表现了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我国广大农村一派欣欣向荣、蓬勃向上的景象,如同中国新农村的巨幅画卷展现在世人面前,仿佛多少代人曾经向往的“神话”已经成为现实或即将成为现实。从歌曲对现实的诗意描写,以及对正在到来的美好未来的热切展望,这一实一虚,应和了中国传统美学中“离者,丽也”的审美旨趣;既是浪花的美,又是寓身于海的美的抒情主人公,是否也可以称为是“附丽与美丽的统一”[3]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