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与柔:黄土地上的民风与家国天下的亲情
1984年国家出台了城市经济体制改革政策,一时间,从南到北、从社会大众到知识精英都热谈“经商”,“思想解放热”“文化寻根热”相继兴起,无论是音乐、电影,还是文学,各个领域的人们,在面对改革开放所带来的冲击时,都在开始多方位考察自己的传统意识,并寻求一种属于自己的文化标志。“这一时期在文化上的最重要的一个问题就是文化认同”,“文化认同就是对文化的原初根基或身份的追究。这个时期的文化认同有这样三个方位:第一是时间上的过去,原始文化认同;第二是空间上的边缘,边缘文化认同;第三是人性的深层,自然本能的认同……三个方位的认同,促使文化认同选择了多元化道路。这三个方位,每一个方位代表着不同的文化取向和生命价值。”[4]这种文化寻根、文化认同在歌曲创作领域,首先表现为1987年前后出现的“西北风”现象。其时,《我热恋的故乡》(孟广征词、徐沛东曲,1987)、《黄土高坡》(陈哲词、苏越曲,1988)、《祖国赞美诗》(王晓岭词、范哲明曲,1988)等歌曲破土而出。
歌曲中作为言说主体的“我”,是剥落集体外衣,褪却理想光环,仿佛从黄土高坡走来,嘴里嚼着黄沙,脚上带着黄土,经年累月风吹日晒的男人或女人。这个“我”是未被现代生活陶染以至人格同化的、尚带着原始野性的生命个体。他(她)自觉到故乡“不美”,直言这里没有花果飘香,只有“苦涩的井水”“低矮的草房”,这里没有浪花里的微笑,只有“一条时常干涸的小河,依恋在小村周围”(《我热恋的故乡》),然而撼人心魄的是,歌声里有黄土高坡上世世代代的“念想”:即便“男人为你累弯了腰,女人也为你锁愁眉”,但却“离不了的矮草房,养活了人的苦井水,住了一年又一年,生活了一辈又一辈”。这里的“离不开”,既反映了现实生活的无奈,也表达了对故土的不舍。不仅如此,歌声里有深沉的历史感、沧桑的情怀与不屈的气节:“盘古开天到如今,有多少荣辱和忧患,泪可以流,血可以洒,头却没有低下”,人们相信“从蹒跚的冬夜”会“走向春的朝霞”,因为“树要吐绿,草要发芽,古莲也要开花”(《祖国赞美诗》)。是厚重的历史让他们相信未来,是蓬勃的大地让他们相信未来。他们坚定地要“用真情和汗水”,把故乡变得“地肥水美”。华夏民族坚忍的性格、不屈的精神在歌声里展露无遗、直抵人心,那直着嗓子呐喊出的,是民族血脉的长歌。这种来自人性根柢的力量,却又常常在不经意间带动起一份质朴的美感,如“脚步像沉重的鼓点”在大地上敲打,还有“摘一朵红,采一片绿”,为了要“染出新的中华”。这大红大绿的原色调,展露出黄土高坡上最原初的美感。
如果说“西北风”歌曲,是思想解放、文化寻根所结之果,审美风格上是对以往“俗化”“雅化”的突破,随后出现的《今天是你的生日》《春天的故事》《走进新时代》等歌曲,则带有对“宏大叙事”“精英独白”的反拨意义,是新时代人们对国就是家,家就是国的再认识,亲情成为主旋律歌曲中的情感主线。
《今天是你的生日》(韩静霆词、谷建芬曲,1989)是为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诞生四十周年而创作的一首歌曲。这首歌以给祖国母亲过生日的角度,表达“儿女们”的深情祝福。歌曲由“清晨我放飞一群白鸽”的祥和气氛与仪式感作为抒情起点,随后展开联想与祝愿:“为你衔来一枚橄榄叶”“愿你永远没有忧患永远宁静”;“为你带回远方儿女的思念”“愿你月儿常圆儿女永远欢乐”;“为你衔来一棵金色麦穗”“愿你逆风起飞雨中获得收获”,这是家人般的祝福,是生活化的祝福,是人们熟悉而又倍感亲切的日常性祝福。同样是表达对祖国的深情,20世纪50年代是“越过高山,越过平原,跨过奔腾的黄河长江,宽广美丽的土地,是我们亲爱的家乡。英雄的人民站起来了,我们团结友爱坚强如钢”的庄严而质朴;70年代是“啊,北京啊北京,祖国的心脏团结的象征,人民的骄傲胜利的保证,各族人民把你赞颂,你是我们心中一颗明亮的星”的神圣而炽热;80年代初期是“我的祖国和我,像海和浪花一朵,浪是那海的赤子,海是那浪的依托,每当大海在微笑我就是笑的旋涡,我分担着海的忧愁分享海的欢乐”的深情而浪漫;到了80年代末的这首歌则是温馨而柔婉。不同的题材切选角度、不同的情感表述方式、不同的语言色彩运用,勾画出不同时代人们心中各具风姿但同样深爱的祖国画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