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谁在唱

二、谁在唱

一般而言,歌曲像其他艺术形式一样,有一个“隐含的读者”,即歌曲总是要唱给别人听的,哪怕这个“别人”是自己。但歌曲又与小说、戏剧等艺术形式不尽相同,它有明确的言说主体“我”登台亮相。传统工业多为集体性劳动,像轧钢、开矿、铺路、架桥,等等,使得工业题材歌曲中的这个“我”常以“我们”出现,这一方面受题材本身特点决定,另一方面,则是一个时代的精神表征。比如《咱们工人有力量》(马可词曲)、《采伐歌》(刘佩诗词 郑律成曲)、《勘探队之歌》(佟志贤词 晓河曲)、《我们要和时间赛跑》(袁水拍词 矍希贤曲)等都是如此。《我为祖国献石油》(薛国柱词 秦咏诚曲)主体虽然是“我”,但表达的仍然是石油工人的共同情感,从这个意义上说,这首歌的言说主体依然是“我们”。新中国成立初期的歌曲中,听者体会不到词曲作者的存在,歌声就是工人心声的真切表达,是工人们在唱,唱给工人们听。而这种“我们”唱给“我们”听的交流结构在80年代以后的歌曲中发生改变。一方面,咏唱对象不再集中于普遍意义上的工人群体,而出现女矿工、工人妻子等形象。另一方面,词曲作者悄然出场,以他者的视角叙事抒情,如歌曲《顶水姑娘》(高枫词 安英勋曲)讲述一位被问得“羞红了脸低下了头”,要为钻井队小伙子洗衣服的顶水姑娘,《美丽的沙拉干追》(李忠凯词 李玉良曲)描画一位被“矿工的信念矿工的理想叩开心扉”的美丽姑娘,《矿工妻子的深情》(谢大禹词 初曙曲)述说一位“愿变作一朵小花,开放在他那彩色的梦境”,“愿变做一颗小星,去照亮他那梦中的路程”的多情妻子,《芦花》(熊资杰词 郭言敏、孙凤举曲)托物寄情,写一位每日经过花间小路巡井的姑娘“要在这里安家”,要“采一束芦花捎给朋友带给妈妈”等。

随着视角与对象的改变,歌曲风格也从充溢阳刚力量转向舒展柔情妩媚。从90年代中后期开始,歌曲言说主体出现分化,有的歌曲依然是“我们”在唱,有的歌曲则是“他者”在唱。这种主体分化某种意义上与国企改制深入推行有关。1997年9月,党的十五大对国有企业改革进一步做出了重大部署,少数大型国有企业保留下来,而另有大批国有企业职工下岗、转岗。这一情况反映在歌曲中,一方面,是依然作为工厂主人的工人们在高唱“我们”,如歌曲《我蘸钢水描新图》(邬大为词 马登第曲)、《我的名字叫鞍钢》(邬大为词 马登第曲),另一方面,则是追忆过往荣耀流年的“他者”述说,如歌曲《有一支歌》(胡宏伟词 范哲明曲)、《爷爷的工厂》(高枫词 刘继军曲)。然而,无论是哪种情况,这些歌曲的社会反响都不理想,尽管其中不乏艺术水准上乘之作,但大都淹没在街头巷尾五光十色、异态纷呈的流行歌曲里。每当重要时间节点抑或重大政治活动,出现在人们耳边的,依然是那几首老歌。在歌声里,一个“工人阶级领导一切”的时代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