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动与动员的全球化
接下来的论述焦点将从电子通信相对于社会运动的推动力扩展到全球化的推动力。我们如何在整体上看待全球化运作的三种方式——自上而下的贯通、自下而上的适应以及二者在中间地带的交锋与妥协——对全世界社会运动所产生的影响呢?对此我们不妨看看由“农民之路”(Via Campesina)所带领的、形成于全世界许多国家而方兴未艾的国际农民运动。“农民之路”成立于1993年,由来自世界56个国家的小农户和农业工人组成,其主要目标是“团结和整合小农户组织,促进公平经济关系中的性别平等和社会正义,保护土地、水、种子和其他自然资源,捍卫粮食主权、发展立足于中小型农业生产者的可持续农业”。该组织每年举行2次全球性行动日并定期召集成员组织举行会议,其目的旨在“让反对不公正和新自由主义的斗争得以全球化”。2019年4月17日,29个国家的农民在“国际农民斗争日”同时举行抗议活动。诸如此类的事例有助于我们对运动、斗争剧目和WUNC展示各自的变化性质予以思考。
·由于自上而下的贯通、自下而上的适应和中间地带的交锋与妥协所发生的变化增加了相同旨趣的社会运动之间的相互联系,并且——一般而言——减少了它们的沟通成本;因此,我们可以预计在不同的运动场景同时开展相似或相同的大规模行动的频率将有所增加。
·就斗争剧目而言,纲领诉求、身份诉求和立场诉求的表达越来越不再需要所有的参与者共同在场,越来越不再需要借助长而单薄的沟通链进行联系,越来越不再需要实现地方性的集束型表演(locally clustered performances);说得极端一点,上述趋势最终可能形成不需要身体共同在场的虚拟表演,诸如网上在线静坐等。
·就WUNC展示而言,我们可以预想其发展方向可能出现分叉:一方面,是以让世界每个角落的人都能理解的方式展示价值、团结、规模和奉献;另一方面,是通过增加WUNC展示中的地方性特色以彰显运动参与者与当地的紧密关联。韩国的示威者头上戴着当地人都能理解的头饰,却对着新闻镜头打出英语标语,这就是我们所说的分叉。
(Via Campesina 2019)
运动和斗争剧目的上述变化在20世纪后期就已有所呈现;至于WUNC展示,由于缺乏更为详尽的事件编目,有关其分叉的推测尚不确定;不过,假使这个推测是正确的,那么通过细致对比社会运动的每一个场景(同时与更加具有地方性的社会运动相比较),我们可以发现在具有国际导向的社会运动中,其斗争剧目的表演结合了两种符号:一是将参与者与当地环境和团体紧密联系在一起的符号,另一种是诸如和平标志、齐唱圣歌等通行于全世界的符号。
我们应当避免简单的技术决定论,同时我们也应当提防将21世纪社会运动的每一项变化都归因于全球化。巧合不等于因果。尤其是,我们不应该被行动者跨越海洋和大陆而协同彼此诉求的壮观场面所说服,从而认为地方、区域和国家层面的社会运动已经渐次消退了。尽管存在着跨越国界的社会运动,但民族国家的政府依然是运动诉求最为常见的主体。国际联系所维系的依然是在国家疆域之内开展活动的人,依然是认真将国家政府视为诉求对象的人。一些观察者和参与者在描述国际联系时常常将这些联系描绘得仿佛都是全球性的,仿佛是对疆域性和集权化的旧政治的超越;而真实的情形是,在21世纪初期的社会运动中,国家依然是最突出的角色、目标和运动场景。埃及反政府的动员活动不失为这方面的一个例证,而旨在保护环境和反对种族主义的青年运动则更是要求民族国家政府持续地有所作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