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运动与民主化

经过本书前几章的反复论证，我们可以确定在民主化与社会运动之间存在着广泛的一致性。社会运动部分起源于18世纪英国臣民和北美殖民地人民反抗英国统治者的民主化斗争；就社会运动在19世纪的发展而言，社会运动在民主化得以发生时普遍活跃和扩展，而在威权主义政权限缩民主权利时随之衰颓。这一状况持续到了20世纪和21世纪：成熟社会运动的地理分布与民主制度的地理分布几乎完全重叠。

此外，我们同样清楚，社会运动并非必然拥护或推动民主。运动更多是围绕着特定的利益和不满，而并非旨在实现民主化。从很早开始，相对民主的运动就经常引发非民主的反运动（undemocratic countermovements），如19世纪早期英国的反天主教权利运动。此外，在多多少少已实现民主的国家，其社会运动也会追求反民主（antidemocratic）的目标，如排斥种族、民族和宗教的少数群体。社会运动甚至可能以极权主义信条的名义要求废除民主，如墨索里尼的法西斯主义和希特勒的纳粹主义。

民主与社会运动并不重合，这为探询二者的因果关系提出了严峻挑战。例如，第四章[1]借由鲁思·科利尔的历史事例分析表明民主化与社会运动的发生往往是有先有后，没有一方能够决定另一方的发生。社会运动有时在威权主义相对薄弱的民主缝隙中形成——如我们在埃及等地所看到的；有时在部分实现民主化的瞬间发生，但并不必然成为未来政治发展的持久要素——如1989年在东欧诸国所目睹的。显然，民主与社会运动之间的联系不是机械的联系。这种联系是如何运作的呢？

社会运动与民主化不完全重合的部分向我们提出了三个问题，这些问题对于我们阐释社会运动以及评估社会运动的未来极为关键。

1.社会运动与民主制度广泛而不完全的一致性，是由何种因素所导致的？

2.民主化在何种程度上以及是如何推动社会运动的形成与发展壮大的？

3.社会运动在何种情形下以及如何在实际层面促进民主？这个问题迫使我们思考一个我们回避至今的恼人问题：社会运动在何种情形下以及如何损害民主？

为寻求这些紧要问题的答案，我们有必要反思社会运动的历史，而在思考民主化与社会运动的关系之前，有必要先行探讨民主化的性质与起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