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社会运动

是不是社会运动

美国政府更多地是将“匿名者”视为罪犯(Raza 2016)。但是——我们不妨假设——倘若美国与另一个国家(如朝鲜或俄罗斯)发生冲突,倘若“匿名者”在冲突中帮助了美国政府,倘若他们采用黑客技术帮助自己的国家,他们仍将被视为罪犯或网络恐怖分子吗?在对“匿名者”进行分析时,重要的是从多个角度研究其所开展的集体运动,而非先入为主地跳跃到任何结论。

查尔斯·蒂利将社会运动视为运动、斗争剧目和WUNC展示凝聚而成的结合体。基于这一研究框架,我们可以将“匿名者”粗略地归为一种社会运动。首先,“匿名者”组织成员以不断向权威目标提起诉求的方式参与社会运动。其次,“匿名者”的斗争剧目可谓多种多样,但其最有效的行动始终是“拒绝服务攻击”“人肉搜索”、堵塞网络,以及通过社交媒体发帖。这些剧目形式可以被其他行动者复制和采用,但所需具备的技术前提和法律风险却很高。“匿名者”通过在互联网和现实世界中的WUNC展示展现了他们的价值、统一、规模和奉献,其所引发的反响则因“操作”的强度而存在差异。就价值和奉献而言,“匿名者”行动的许多参与者认为他们参与可能令其面临牢狱之灾等严重后果的非法行动是值得的,更不用说“匿名者”组织的成员继续在现实和网络世界上持续参与“匿名者”行动或代表其开展行动。就统一而言,由于“匿名者”的参与者往往只是参与引起其共鸣的行动,而且通过“互联网中继聊天”和社交媒体协调发起的集体行动通常具有随机性,这导致“匿名者”难以形成统一的集体行动。就规模而言,鉴于“匿名者”是一个松散的组织,我们很难估计其行动规模到底有多大:有时有数百万人参与行动,有时只有区区数百或数千人。值得注意的是,“匿名者”仅需几十个成员便可操纵僵尸网络发动“拒绝服务攻击”和“人肉搜索”,即便没有成千上万的人参与,僵尸网络攻击也都能成功进行。就此而言,尽管“匿名者”有众多成员,最复杂的工作也只是由相对较少的一部分人完成。“匿名者”所引发的另一个问题是其斗争方式是否与道德和法律相悖,抑或这是一种新型的公民不服从形式吗。即使“匿名者”旨在保护公民的自由权利并试图协助推进民主,也很难确定就可以因此对维护知识产权的网站发动攻击(McDowell 2015)。当然,也许这是斗争政治剧目中的新策略。斗争政治意味着使用包括破坏性手段在内的各种策略实现政治目的,其采用的手段常常既不和平也不合法(Tilly 2016)。综上所述,“匿名者”可以被认为是一个政治行动者团体,其所开展的运动可以被认为是一场更大规模的社会运动的组成部分。

“匿名者”对于斗争政治的参与绝非一个单纯的“好”或“坏”所能评定,因为如何评判取决于您分析相关集体行动时所持的立场和视角。“匿名者”或是一个守望者组织,或是一个政治活动团体,或是一场社会运动,或是“看门狗”(watchdogs),或是“网络喷子”(trolls),或是革命者,或是罪犯,或是网络恐怖分子,凡此种种皆因人而定。“匿名者”可以被视为一个社会运动组织,[4]尽管其最初发起时的目的并非成为一个社会运动组织,它没有指挥总部,没有组织层级,没有上下级关系,松散的组织令“匿名者”难以为政治人物和媒体所理解。不过,参与者在一定程度上可以通过聊天平台决定共同发起某项行动,而这些行动超越了自我满足和个人名利,就此而言,“匿名者”所进行的是一场真正的民主演练,是由参加者共同决定的事业。他们发动了许多相当成功的社会运动,并开创了斗争政治表演的新形式。

[1]“Impossibru”是模仿和调侃日本人对impossible的发音而生造的一个词。——译者注

[2]网络自警(Internet vigilantism):在互联网上发布个人对某一公共事件的调查信息,其信息的取得和发布不一定合法,常常包含人肉搜索、网络私刑等网络暴力行为。——译者注

[3]盖伊·福克斯面具(Guy Fawkes mask):大卫·劳埃德基于盖伊·福克斯的面容设计了一款笑容夸张、双颊透红、八字胡弯曲上翘、下巴有一撮垂直胡须的面部肖像。盖伊·福克斯是1605年英格兰天主教极端分子试图炸毁英国议会大厦并刺杀在议会参加典礼的英国国王詹姆士一世的“火药阴谋”的主谋之一。英国每年11月5日被称为盖伊·福克斯之夜(Guy Fawkes Night)或“篝火之夜”(Bonfire Night),人们以燃放烟火、燃起篝火、焚烧假人的方式纪念这一失败的政治事件。——译者注

[4]原文如此,与本章第一段观点略有出入。——译者注

〔1〕.本章作者是贾斯汀·埃兹拉(Justin Ezra)、迈克尔·瓦伦蒂(Michael Valenti)、欧内斯托·卡斯塔涅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