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材的片段性和主题的集中性
由于不强调情节,更不强调情节的完整性,纪录片相对于故事片而言,在叙事上就会显得松散一些。一般而言,在纪录片中,题材比结构重要,题材的片段性比题材的完整性重要。还以杨天乙创作的《老头》说事,触动杨天乙创作灵感和创作激情的是场景,是片段性的题材。用她自己的话说,在蓝天下,看见十字街口阳光底下一群老头坐在一起,“跟串在一块儿似的”,她认为这很美,很有深意,值得记录一把,就记录了一把。等到所有素材拍完了,才发现把这些素材攒成片子,也是个难题。
其实,有了题材就已经成功了一多半了,因此,我们强调题材的重要,哪怕是片段性的题材。与此同时,我们要强调结构,强调叙事技巧,因为这也是十分重要的。在像美国大片一样的商业性类型化的故事片中,题材当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结构,是叙事技巧,是矛盾和冲突的排列方式,是怎么讲这个故事更能吸引观众的问题。在纪录片中有所不同,杨天乙并不是一个讲故事的能手,至少她是缺少经验的,因为在拍摄《老头》之前,她没有任何导演经历,但是,她掌握了的片段性的足够题材,她有一颗善解人意充满关怀与同情的敏感的心灵,对于纪录片的创作而言,这十分重要。回过头来,我们看《鸟的迁徙》《点虫虫》《企鹅的三月》等纪录片,你更能体会到片段性题材对于纪录片的无比重要。在这样的片子中,摄像机不可能跟踪某一主角的完整事件,题材的片段性是注定的,这还不像《老头》,导演能商量着跟进人的家里,跟到人的弥留之际,所以我们看到了生,也看到了死。至于《机械生活》这样的纪录片,就存心不使用传统的叙事手法,不要任何情节,只靠画面,靠镜头表现主题,因此题材的片段性就更加明显了。但是,题材的片段性并不影响我们对上述片子的喜好,它们一样有抓取人心、扣人心弦的叙述魅力,这就涉及主题的集中问题。不管题材多么散乱,主题必须高度集中。没有主题的题材片段性绝非正常,这一点同样不容置疑。
《机械生活》这部富于理性思辨色彩的纪录片,当然会有清楚明白的主题。《鸟的迁徙》之类的片子,也通过选取某一类动物的某一种习性作为表现的主要对象,并进而获得了明确的主题。比如《鸟的迁徙》的主题,是对不畏长途勇敢上路的鸟类的讴歌,而《点虫虫》的主题,是对微观的昆虫世界的情与爱的展现。至于《老人》,线索复杂了许多,但贯穿一切的主题,显然是对中国城市老年人的心理状态和思想状态的全面反映,其中突出表现了以下几个方面:一是老年人对于死亡和命运的看法;二是老年人关于自身价值和职业生涯的看法;三是老年人与子女的关系;四是老年人对于气候,特别是对于冬天的感受;五是老年人的相濡以沫的感情。所有片段性题材,都是围绕这几个方面的问题展开,这几个方面又共同围绕并诠释了全片的主题。明确集中的主题,是叙述的灵魂,也是纪录片制作者必须要坚持的叙述原则。清代文艺理论家刘熙载在《文概》中说过:“惟能线索在手,则错综变化,惟吾所施。”因题材的片段性而有的散乱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明确集中的主题。一旦有了主题,纪录片也可以成为叙事艺术。至于像《裸体的美国》那样以标题形式分出明晰层次的叙述,是在形式上的分明。不采用标题形式,只要有明确集中的主题隐藏在片段性题材的后面,一样可以收到良好的叙事效果。古代文艺理论中有所谓“诗眼贵亮,而用线贵藏”的说法,近代散文创作理论中有所谓“形散神凝”的说法,都体现了这样的叙事原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