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的回归与镜像的隐喻——新编川北灯戏《包公照镜子》的现代性启示
南京工程学院 侯文辉
纵观中国戏曲史,没有一个角色能够像包拯那样,如此频繁地出现在历代、当今的戏曲舞台上,“包公戏”作为独立的剧目几乎涉及所有的地方戏曲种类,久演不衰。戏曲舞台上的包公,并不等同于历史上的包公,几百年来,这个形象被历代艺术家不断加以改编,逐渐被演绎为带有某种理想化的“包青天”形象:他既是一位清正廉明、铁面无私的清官,又是一个超凡脱俗、睿智若神,甚至可以上天入地的超人,几乎形成了固定的人物模式。无疑,在包公角色的设定上,承载了太多传统专制社会下,大众对清明政治的渴望与企盼,也隐含着人们对黑暗现实不满的心理幻想。现代社会,人们的日常生活结构及价值观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作为对当代变化了的情境的一种必然回应,传统戏曲所具有的宣教功能日渐淡化,传统包公戏所承载的历史使命与文化观念已经不能适应现代受众的审美需求。“包青天”应以怎样的形式“活”在当下,“活”在更多年轻人的视野里?如何推动以包公戏为代表的传统戏曲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实现固本培元,延续文脉?这正是当下戏曲艺术生产研究需要解决的问题。
在众多包公角色的塑造中,川北灯戏新编古装戏《包公照镜子》(肖善生、唐正怀编剧,1989年)中的包公形象无疑是个例外。该剧通过包公“铡美”之后,在家中的一系列复杂而真实的内心活动的刻画,为我们演绎了一个平凡、日常而又可信的包公形象。同时,该剧充满幽默、风趣、夸张的叙事手法,使舞台演出妙趣横生,向观众展示了传统戏曲艺术的现代美学回归,给危机中的传统戏曲艺术现代性表达带来诸多思考。
新编川北灯戏《包公照镜子》的剧情结构围绕包公“铡美”归家而展开。包公怒铡陈世美得罪了皇太后和公主,他意识到自己的命运难料,因而心事重重,借酒浇愁,酒至半酣,与小孙女照镜嬉戏。包公一照镜子,看到了镜子中的自己没有头、脸,以为脑袋已经搬家,惊得大汗淋漓。原来是因为孙女个头矮,擦镜子时擦不到其上部,灰尘遮盖使然。待孙女擦好铜镜,包公再照镜子,居然从镜中看到了公主的幻影,公主大叫:“还我驸马!”忽而,公主变成了皇太后,太后怒目切齿:“哀家岂能容你!”包公大恐之际,太后消失,秦香莲的幻象从镜中缓出,哭诉有人造谣生事,诋毁她和包公有私情,求包青天做主。包公愤懑不已。待秦香莲从镜中隐下,包公急召王朝、马汉前往秦香莲的家乡查明诽谤生事败坏官声之人,可这两位原本最为忠诚的属下,这次却不听从相爷提调了,以前程、性命难保为由,执意要求外放回家,还劝包公早寻退路,脱祸求福。二人退下之后,恍惚中包拯又看见两个美女从镜中走出,称奉皇太后之命前来伺候相爷。一旁的小孙女大怒,与二人抓扯,在相府里上演了全武行。包公气极,愤而作出了辞官出家的决定,孙女一句“当一天和尚还得要撞一天钟”的俏皮话成为全剧的转折。包公幡然醒悟:做官难,做清官更难,该面对的又何须逃避!遂振作精神,换上官服,发出“锄奸镇邪何须怕”的豪壮之言,率领下属出朝安民去了。
全剧以包公酒醉后与小孙女照镜子嬉戏为叙事线索贯穿全剧,通过一系列镜像幻觉酣畅淋漓地将包公对来自上层太后、公主的压力,对秦香莲的同情,以及对得力助手王朝和马汉仕途的担忧与负疚等矛盾、苦闷的内在心理活动外化出来,剧情铺排环环相扣、节奏紧凑、高潮迭起,生动地塑造了包公可爱、可信又有些可怜的形象。
《包公照镜子》在20世纪80年代末排演完成,随即到各地演出,所到之处无不受到人们的欢迎,被奉为传统川剧改编典范之作。今天再看该剧,让人依旧感触良多。这其中,角色塑造的“日常化”回归、剧情设计的“镜像化”隐喻和表演形态的“固本培元”,无疑是作品获得成功的核心要素,它为现代性背景下戏曲创作研究提供了新的视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