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固本到培元:川北灯戏表演形态的技艺继承是作品创新的内在根基
川北灯戏《包公照镜子》剧目创作的成功,不仅是文化创新的历史使命,还是地域立场、传统文化价值重获生机的一片绿地。
作为四川北部山区土生土长的民间戏曲形式,“草根气质”是川北灯戏最本质的特征。在田头、地里,人们用地方俚语进行即兴创作,见人唱人,见物唱物,逗笑打趣,演绎人间的喜怒哀乐、美丑善恶,带有浓厚的四川地域民俗色彩。
新编《包公照镜子》一剧中,传统川北灯戏所特有的地域文化特征与表演技艺贯穿全剧。戏曲舞台上表现达官贵人出门坐轿并无任何新鲜可言,可是《包公照镜子》里包大人的坐轿却一改常态,以西南山区特有的滑竿取代了传统的八人大轿,不仅充分体现了川北灯戏质朴的乡土气息,包公坐在滑竿上晃晃悠悠地回到府中,也将包公七上八下、忐忑不安的内心世界外化出来,其诙谐的表演、深刻的隐喻令人叫绝。
包公酒后与孙女打趣、照镜这段戏表现得更是妙趣横生:包公几杯酒下肚,外孙女取笑包公脸黑得像茄子,他不信,外孙女叫他照照镜子。铜镜取来,外孙女照镜子、擦镜子的动作甚是好看:镜子里一扮相相同的演员做着相同的、充满童真童趣的表演动作,仿佛镜子里面映出的人影,一正一反镜像对称的形式美感充分展现出川北灯戏表演特有的喜剧色彩;为了把镜子上半部的灰尘擦干净,小孙女竟然单腿站立在爷爷肩头,右手旋转手帕,探身做擦镜子的舞蹈动作,这段表演融入了民间杂耍的步法身段,在不停地唱、讲、跳、笑之中,通过演员手势和身段的表演将唱灯、跳灯丑、跩、笑的艺术特征展现给观众,也把包公的人物形象刻画得平易近人、朴实风趣。在这里,包公头上的神圣光环不再是作品的落脚点,更多的表演细节赋予了包公更多的平民气息,一个有趣的、慈祥的包公扑面而来。
借由川北灯戏诙谐滑稽的艺术表现、质朴明快的审美情趣,《包公照镜子》创造性地重构了新鲜而又传统的戏曲阅读方式。作品的成功提醒我们,在地方戏曲的“趋同”倾向越来越严重的今天,戏曲的地域性特征、审美取向依然是戏曲发展的重要土壤,它不仅体现了独立的艺术品格,更有着文化多样性的时代要求。
美国学者克利福德·吉尔兹认为,文化作为一个系统,它的形成不是一种力量的塑造,而是各种不同力量最终“妥协、交易和实现”的过程。《包公照镜子》的艺术探索显然为我们提供了地域性传统戏曲艺术抵抗文化全球化侵蚀的现实经验。我们应该认识到,文化不是一个被动凝固的事实,而是一个发展变动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艺术生产的意识形态不再是狭隘的,往往也不再用传统的经典式的视觉形式加以彰显,而是蕴含在开放多元的样式之中。对当代戏曲创作中现代性转换问题而言,怎样的表达方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艺术家应该以怎样的现代性立场、传统文化经验去观照、挖掘戏曲文化新的人文精神和时代内涵。我们的情感有对先人的回望,但我们的理智应该是现实的;我们的历史是根性的,但我们的思维应该是当下的。只有这样,才能在社会意识形态的复杂关系中不断地调整自己的文化运作方式和表达方式,以一种强而有力的新形式,实现传统戏曲艺术的自我超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