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葛天氏之乐到荣格的原型理论
“昔葛天氏之乐,三人操牛尾,投足以歌八阙:一曰载民,二曰玄鸟,三曰遂草木,四曰奋五谷,五曰敬天常,六曰建帝功,七曰依地德,八曰总禽兽之极。”这是《吕氏春秋·古乐》里描述上古巫舞的内容。葛天氏创造了我国最早的乐舞——葛天氏之乐。
《路史》卷七在说明葛天氏名号后曰:“及其乐也,八土捉介操尾叩角乱之,而歌八终。块瓦缶,武躁从之,是谓‘广乐’。”由上可知,“葛天氏之乐”又称“广乐”,其表演人数可多可少,少则3人,多则8人;其道具是头饰牛角,手挥牛尾;其舞蹈则是祭祀、劳动、捕猎等生活情景的再现;其音乐是众人敲击“块瓦缶”产生的声响和节奏;其观众也随着音乐节奏踏步唱歌;其编排是按内容分8个部分,形成了完整的音乐歌舞剧目。汉代还流行于宫廷和民间。
《史记·司马相如列传》记载:“听葛天氏之歌,千人唱,万人和,山岭为之震动,川洛为之荡波。”由这些记载可见,古老的葛天氏部落是个能歌善舞的部落。
葛天氏创制的葛天氏之乐,是由操牛尾的3人共同完成,内容有8个部分,无论从其规模还是复杂程度来看,已相当完整,可以完全称之为“歌舞”。这种歌舞形象,是最古老的音乐文化艺术,这是在尊祖先、敬天地的同时,表达对农耕、畜牧等农业活动的重视与祈愿心理,它与历朝历代的诗、词、歌、赋一样,反映了当时社会、经济、文化等发展的一个阶段。所以,葛天氏同时也是中国古代戏曲的起源,这种宗教祭祀功能一脉相承,戏曲众多剧种里川剧尤为明显,目连戏是其中最为突出的表现。
人类某一文化形态一经形成,就具有极其强固的稳定性与传承性,且不会因为社会的政治经济状况的重大改变而改变,具有极强的文化黏性。德国心理学家荣格认为,人类早期所获得的感觉或印象(即原始意象)给予一个种族的影响是极为深远的,它会形成一种坚固的“种族心理沉淀”,继而进化成为“集体潜意识”。此处选择“集体”一词是因为这部分潜意识不是个人的,而是普遍的,它与个性心理完全相反。
荣格非常注重心理结构的整体性,他认为人格结构由三个层次组成:意识(自我)、个人潜意识(情结)和集体潜意识(原型),这和弗洛伊德的提法有所不同。集体无意识和个人无意识的区别在于:它不是被遗忘的部分,而是我们一直都意识不到的东西。荣格曾用“岛”打了个比方,露出水面的那些小岛是人能感知到的意识;由于潮来潮去而显露出来的水面下的地面部分,就是个人无意识;而“岛”的最底层是作为基地的海床,就是集体潜意识。因此它组成了一种超越个性体验的共同心理基础,并普遍存在于我们每一个人身上。中国是一个以血缘宗亲为纽带的传统制法人际关系大国,这种集体潜意识的影响就更为深远,每个人的记忆深处都沉淀着种族的心理经验——这是自原始社会起人类世世代代所传递下来的心理遗产,它如石头般沉积在人潜意识的深处,如同动物的本能一般继而通过基因遗传而延续下去。
原型是集体潜意识中形象的总汇,是一种本原的模型,其他各种存在都根据这种原型而成形。它深深地埋在心灵之中,因此当它们不能在意识中表现时,就会在梦、幻想、幻觉和神经症中以原型和象征的形式表现出来。荣格亦将它们称为显性、无意识意象、虚构或原始印象,以及一些其他的名字。但原型似乎是最被接受的。所谓的原型,是由特定的方法去体验事情的天生倾向。
因此,诸多艺术形式、文艺作品在集体潜意识的影响下往往会不自觉地表现出某种“原型”,这种原型会触动整个民族之魂,祖先当年在这种原型影响下所获得的特殊情感与心理反应会再次还原并反映到个人身上,比个人经验更为宏大的集体心理经验包围着个体,继而产生更为强烈的心理反应释放——共鸣。这种历史宏大之感也会让个体得到更大的震撼,人人变得如痴如醉、欣喜若狂,富有超越感。
目连戏自出现以来,千余年盛演不衰,人们至今对它仍是喜爱有加,究其根本原因,就是其原型所带来的集体超越感。目连戏的演出诱导出了我们民族自身原始时期获得的感觉与印象。三皇五帝远古之时,祖先曾以歌舞演剧祭神,这种行为下潜藏着相同的种族心理经验与共同情感记忆。在如葛天氏之乐的宗教祭祀活动中,我们的先辈得到了莫大的心理慰藉与满足,以及来年会风调雨顺的生存安全感。祭祀活动盛大而热烈,人人参与,人人得到慰藉。
总而言之,目连戏的演出形式与价值取向具有明显的宗教祭礼并包含礼仪结构的目的性。这无疑与我们祖先对原始祭祀歌舞的最初印象相契合,融合了祖先崇拜、多神崇拜与儒释道三家文化思想观念,与整个中华民族的文化心理结构相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