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九年后的一九五四年,我国出版业和其他各业一样进行社会主义改造,商务印书馆也不例外。各出版社对所有存稿纸型都根据实际需要分别处理。根据当时情况,《志摩全集》当然没有出版的可能,北京商务印书馆按国家政策规定,把该书全部清样和纸型退给陆小曼保存,对已付稿酬不再追还。小曼于绝望之中,忽然接到北京商务的一封通知书时,她的惊喜之情,表达在她的回忆文章中:

呆头木脑一直到一九五四年春天,在一片黑沉沉的云雾里又闪出了一缕光亮,我忽然接到北京商务来的一封信,说《志摩全集》稿子已经寻到了,因为不合时代性,所以暂时不能出版,只好同我取消合同,稿子可以送还我。这意想不到的收获使我高兴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心里不断地念着:还是共产党好,还是共产党好!……我知道只要稿子还在,慢慢的一定会有出版的机会……我再等待吧。

小曼当时还不知道退还给她的已是全集的半成品——纸型和清样了。所以当北京商务把一箱纸型连同一份清样送到她家时,她又约我到她家去。她一方面高兴得简直要流下泪来,这确实是她没有料到的;一方面又对着几大包包扎得整整齐齐的纸型发呆,因为她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些东西,而见不到原来的“一大包文稿”又使她大失所望。我向她进行解释后,她才满意了。但当我离开她家大门时,我自己也在问,这一大堆纸型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发挥它的生命力呢?我和小曼一样在怀疑。但那八册清样至少把志摩一生最重要的作品和一部分书信为后代人保留下来了。

一九五六年下半年到一九五七年春,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方针刚刚提出,我国文艺出版界似乎出现了一片曙光,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约请卞之琳编一本《徐志摩诗选》。出版社开始与陆小曼通信联系,告诉她有这样的计划。她知道后,在回忆中说:

今天我得到了“诗选”出版的消息,不禁使我狂喜,志摩的灵魂一定更感快慰,从此他可以安心的长眠于地下了。诗集能出版,散文、小说等,一定也可以一本本出版了。

就在这种极度兴奋的精神状态下,她自己在一九五七年二月间,在一本陈旧的练习簿上,用红墨水笔写下了一篇优美散文——《遗文编就答君心》[42],既回忆了编辑全集的坎坷历程,也表达了她自认为已见到多年希望终于开始逐渐实现的欢乐心情。不料国内逆风突起,出版《徐志摩诗选》的计划也随之烟消云散,小曼心中一度复燃的热火又一次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