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记

后记

我从一九七七年开始写这类回忆三十年代编辑生涯的文章,最初只写与鲁迅有关的。一是因为鲁迅给我的近五十封信,一直珍藏在身边;而当时研究现代文学的人,都集中于研究鲁迅。一九七八年拨乱反正后,“双百”方针得到了真正的落实,我回忆的范围大大地开阔,余悸也逐渐消除了。

北京三联书店很早便盛情相约,将来结集后交他们出书,这对我是鼓励,也是鞭策。一九八一年鲁迅诞辰一百周年,人民文学出版社计划编一套丛书来纪念这个伟大的日子。我征得三联书店同意后,把有关鲁迅的十篇,先单独集成《编辑生涯忆鲁迅》,准期在九月二十五日在京出版。所惜印数不多,市上早无供应,再版的机会,看来暂时也极渺茫。

这几年,我又为《新文学史料》《读书》《文汇月刊》《书林》和《人民日报》《解放日报》等报刊,陆续写了二十余篇;又从旧作中选出尚有重印价值的二篇;连同征得“人文”同意而列入有关鲁迅的五篇,共选二十八篇,编成这个集子。编排次序依主要事件发生的时间先后,分三个时期:三十年代;四十年代前期,也就是“孤岛”时期;四十年代后期,直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其中正文二十篇,附录八篇。

书名借用一九五七年三月,我在《人民日报》“文艺版”上,最早发表此类文章时所用的篇名——《编辑忆旧》。我爱这个书名,因为编辑,在我看来,是个光荣的职责和称号。我认为,只有认识了我们过去的进步文艺出版事业,怎样在旧世界中,作家和编辑,互相信任,互相支持,并肩作战,奋斗图存,才能体会社会主义是一条通向人类文明、自由、幸福的唯一大道,而文艺读物这一精神产品,是可以发挥极大的推动和鼓舞作用的。试看当年蔡元培、鲁迅、茅盾、郑振铎、郑伯奇和阿英等先辈对我的培养和支持,岂止是为我这个文学青年而已,他们更远大的目光,是在设法扶植、卫护并发展这个素来不为人们所注意的小小的出版阵地——良友图书公司,通过它,发挥出版物这个武器的作用,来唤醒人民,教育人民,促使早日出现像今天这样繁荣富强的新中国。“十年浩劫”一开始,无知而又无耻的“造反派”,在大字报上,指斥我用这个题目写文章,意在“颂古非今”。殊不知没有过去,何来今天?只有认识了旧世界,才能更加热爱新社会。

三十年代,我似初生牛犊,敢闯敢为,因而回忆文章比重较大,也还有不少值得一写的书人书事;更不用说以后两个时期了。如天假以年,我准备继续写下去,虽然六七百封作家书简,至今下落不明。对现代文学研究者,如能起到点滴参考作用;对编辑出版工作者,如能有所借鉴;对一般读者,如果还不至认为言不及义、浪费笔墨,那我于愿已足。下笔时,自认力求做到认真严谨,实事求是;但回首当年,已半个多世纪,文献不足,记忆有误,势所难免,务希读者匡正。集中文章都是单独发表过的,许多细节,不免有重复,编集时已注意及此,加以删节,恐尚有疏忽,希读者鉴谅。

1983.12.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