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破程式化:课堂讲读采用多种方法

五 打破程式化:课堂讲读采用多种方法

打破教学程式化,这个问题多年来提得比较多,现在看来,依然有重申的必要。那么,打破程式化有哪些做法呢?

第一种方法,一篇课文只讲重点。不从第一句讲到最末句,而是抽其中的一段或一部分来讲,这是一种讲法。有些课文比较长,不可能从头讲到尾;有的课文虽然不长,但如果没有必要从头到尾去讲,也只讲其中一部分就可以了。举个例子,《药》比较难讲,我看把这篇小说背景讲一下,把中心思想说一说,生字、生词解释一下,让学生把课文从头到尾读一遍(默读、朗读都可以),老师就不必从头到尾讲,只讲最后一部分就可以了。这篇文章共分四部分,前三部分不讲,只讲第四部分,我想是可以的,留一些余地给学生自己去思考,让学生自己去举一反三。为什么要讲最后一部分呢?因为最后一部分在这篇文章里是关键性的、最重要的一部分。鲁迅先生在这一部分里加了一个花圈,这个问题是要老师讲的。结尾部分是个难点,是要讲的。至于第一、二、三部分,没有什么困难,一个中学生是完全可以读懂的,只有一些生字、生词,解释一下就行了。最后一段,就是有乌鸦的那一段,现在有许多文章在分析,有不同看法,也要讲清楚。这样就省去了大部分教学时间,教学效果也不一定差。着重讲的这一段怎么讲呢?我试着讲一点自己的看法。

老师讲课要抓住难点,抓住重点,讲学生不懂的东西,不要讲学生懂的东西。如果讲那些一目了然的东西,或者简单地做内容的重复,学生是不会有很多收获的,也不会感兴趣的。我在很多地方听课,有这么一种不大好的讲法。如讲这一段话:“微风早经停息了,枯草支支直立,有如铜丝。”老师问:“是什么风早经停息了呢?”学生有的说“大风”,有的说“小风”。老师说:“都不对,是微风。”“微风是什么时候停息的呢?”有人说:“已经停息很久了”。“这不对。”有人说:“还没有停息。”“这不对,是早经停息了。”就是简单地重复课文,你让学生重复它干什么呢?这种教法我看是应该否定掉的。

我先把课文最后一部分说一下。夏瑜的母亲发现夏瑜的坟上有花圈,她不知道这是花圈,以为是神仙显灵,所以她看见旁边有一只乌鸦,就说,假如上天有灵的话,知道儿子是冤屈的,就叫乌鸦飞到她儿子的坟上来,然后她就等着,等了半天乌鸦也没有飞过来。有很多上坟的人都来了。这时候华老栓的妻子,也就是华小栓的母亲,就劝她说咱们回去吧,正要走的时候,乌鸦忽然一声大叫飞走了。这里我摘讲两段。第一段,夏瑜的母亲说了一些祈愿的话,说是假如上天要是有灵的话,叫乌鸦飞到儿子坟上来。鲁迅先生接着写:“微风早经停息了,枯草支支直立,有如铜丝。一丝发抖的声音,在空气中越颤越细,细到没有,周围便都是死一般静。两人站在枯草丛里,仰面看那乌鸦;那乌鸦也在笔直的树枝间,缩着头,铁铸一般站着。”这一段描写的目的,在于写一个“静”字,“死一般静”。鲁迅先生怎么写这个“静”字呢?假如这么写——“周围一点声音也没有,死一般静”,这就显得拙劣了。他从各方面来烘托这个“静”。用风来烘托,“微风早经停息了”,一点风不刮;特别这枯草写得好,“枯草支支直立”,每一根枯草,一支支枯草,站得很直。为什么站得直?因为“风早经停息”了,草一点不摆动了。“有如铜丝”,这个比喻非常好。它是枯草,不但没有叶子,颜色跟铜丝也相近,它的枯劲跟铜丝更是相近的。由铜丝就引到下一句话:“一丝发抖的声音,在空气中越颤越细,细到没有。”发抖的声音是什么?它“越颤越细,细到没有”,说的是什么呢?说的是“静”,是一种人的感觉。这种发抖的声音是指“支支直立”的像铜丝一般的枯草在微微颤抖。枯草颤抖,质感不强,像铜丝一样的枯草在颤抖,质感就很强了。铜丝的颤抖是很微细的,“一丝发抖的声音,在空气里越颤越细,细到没有”。实际上,这种颤抖是未必存在的,是在非常静的情况下夏瑜母亲的感觉。正是因为它一丝不动,才感觉到它在颤抖;正是因为它没有颤抖,所以终于细到没有,是这么一种恍惚的感觉。写“静”,只说“这里很静”,这是很笨的写法,要采取各种的方法把这个“静”烘托出来。有一般的烘托,有很高明的烘托。鲁迅的这种烘托是高明的烘托,实际上是写人的心理的感觉。明明风早已不吹,草一点不动的,但是人感觉它似乎在颤;又因为它确实没有颤,所以感觉它终于没有颤。在古诗里有“蝉噪林愈静,鸟鸣山更幽”的句子,是用动来衬托静的。作者在这里是用心理上感觉的颤抖的声音来衬托静的。为什么要写静?这是很有道理的,因为夏瑜的母亲说过这番话以后,由于她深深知道自己儿子是有冤屈的,她满腹的冤屈又找不到答案,眼看着这样一个神奇的现象(坟上有花圈)没法解释,这时候她是相信有神的,她也相信她的话说过之后乌鸦会飞过来的。这里就要写夏瑜母亲这种迫切的、期待的心情。她以深沉的母爱,以深沉的对儿子冤屈的积郁,以这种感情期待着乌鸦飞过来。这个静就是在写夏瑜母亲的这样一种心情,她越是希望乌鸦动,越会感到周围静得难堪。

最后一段,乌鸦飞走这一段,争论最大。华小栓母亲和夏瑜母亲走了,她们走不上二三十步远,“忽听得背后‘哑——’的一声大叫;两个人都竦然的回过头,只见那乌鸦张开两翅,一挫身,直向着远处的天空,箭也似的飞去了”。这是写什么?争论很多,有人说是写一种阴冷的气氛。我认为,这些都不要给学生讲,学生懂不了。这里就讲清一个问题,写乌鸦飞了是写“动”,但是它并没有按夏瑜母亲期待的那样飞到坟上去,而是飞到天上去了,这就说明夏瑜母亲的那种祈愿不过是一场空。这里,鲁迅先生对当时的中国民众的愚昧,是怀着深沉的悲哀的。为什么这样写?换个写法“只见乌鸦飞去了”,不就完了吗?为什么要写“张开两翅,一挫身”,“直向着远处的天空”,还要“箭也似的飞去了”呢?为什么如此地强调呢?原来在一篇文章里面,哪些地方着力描写,哪些地方不着力描写,这都是有考虑的,不是随便的。这里着力地写乌鸦是飞向“天空”,而不是飞向夏瑜的“坟墓”,一再强调是“张开翅膀”,又是“一挫身”,起飞后不是向近处的天空,而是向“远处”的天空。一点不犹豫,“直向远处的天空”,速度很快,“箭也似的飞去了”。这样用工笔重彩来描写这一“飞”,是有道理的,里面也包含了鲁迅深沉的悲哀,说明夏瑜母亲由于愚昧,那种在梦幻中的追求终于破灭了,而且一定会破灭的。这样讲行不行,供参考。就是要讲学生不懂的东西,联系作品的内容,联系作者的思想,讲清楚其遣词造句的妙处。“铁铸一般站着”,“箭也似的飞去了”,这无非是比喻吧。如果仅仅问“这两句是什么修辞方法”,学生讲“是比喻的方法”,这样有什么味道呢?

我在上海听一位教师讲《一件小事》,讲得很好,抓住了关键的词语。她讲那老太婆过马路,“伊从马路边上突然向车前横截过来”。就讲“横截”这个词,讲得很生动。为什么不说“她从马路边上走过来”或者“跑过来”,而说“横截”过来呢?她说,这个词用得非常准确,“她跑过来”不能说明她跑在车的前头有多远,不能说明这一跑人力车夫来不及躲闪。“横截过来”,横着截过来,把路给截断了,这就不用多说话,就可以表现人力车夫是来不及躲避、出于意外、猝不及防的。

截取文章的一段,当然要经过分析。哪一段是最重要的就讲,另外一些段就不一一讲了。那么,是不是放弃了?不是。至少要读一读的。要通读全篇。一些生字生词给学生要讲清楚,有些要抽查。讲完最后一段了,可请一位同学讲讲第三段里面的某几句,或者请一位同学讲讲第二段中的某几个词的用法。学生是怎么体会的,你抽查一下就可以知道。

第二种方法,确定训练的重点,进行单一化的训练。我们一般的理解,总是觉得课文里有的,不讲,好像就没有完成任务。其实课文可有多种多样的处理方法,不一定篇篇都全面讲,有一些学生完全可以懂的,只要指导一下就行了。比如《一件珍贵的衬衫》,有什么必要从头讲到尾呢?一些课文可以确定一个单一的训练项目,就是用这篇课文做某项训练,不搞其他活动,行不行呢?有很多学校是这样做的,比如可以利用课文做口头表达训练。有一次公开课,一个老师讲《最后一课》。他只是训练学生朗诵,反复朗诵,他也来朗诵。这样一次公开课,朗诵了若干遍,课上完了,也没有讲什么。下来以后,同志们议论纷纷。有人说:“这个简直不能算语文课。”有人说:“这样好。”有人说:“这篇课文很适合朗读,训练读的能力固然是可以的,可这样搞,学生未必能理解,读一读怎么理解呢?”为了解决这个问题,请了另外一个老师,按照通常的讲法讲了一下,然后搞了一次测验,测验学生对课文的理解程度。测验结果,只搞朗读的这一班,反而稍好一点。这说明很多文章,学生实际上是懂了的。懂了为什么要讲?懂了再讲,学生当然不感兴趣。进行一种单一化的训练,如《最后一课》,就是训练口头表达能力,训练说的能力。着重指导朗读,在咱们选文中间至少有一部分是可以这样做的,比如诗歌,是最便于这样做的。《王贵与李香香》《一月的哀思》《回延安》这些诗有多少可以讲的呢?完全可以在反复吟味中间去体会。这样说不是绝对排除讲。《天上的街市》这一首短诗,作者写“天上的街市”,实际上是写他对人间的一种美的向往,他所以没有按民间故事那样写牛郎织女,而把他们写得很自由,就是为了表现他的向往,向往着人间也能够出现自由的世界。让学生理解这一点就够了。此外,好好读一读,当堂背诵,用一课时完全可以了。像一些戏剧,我们选的《威尼斯商人》《龙须沟》《日出》,当然是可以用多种方法进行讲授的,不一定就是朗读。我们选的一篇相声《连升三级》,也是很好的训练口头表达能力的教材。

有些课文可以专门训练读。长的课文可以训练学生阅读的速度。比如比较长的小说《党员登记表》,是可以训练阅读速度的,规定在一定的时间内(看篇幅的长短来规定)初读一遍,然后回答几个问题,或者是写出这篇文章的概要、写提纲、做摘录、写读后感等。这样的训练,是非常重要的,不是可有可无的。我们训练学生读的能力,要叫他习惯于做摘录、写概要、写自己的见解,用笔记本写,也要学会用卡片写。还可以训练听。一些语言流畅的课文,篇幅短的可以搞全篇,篇幅长的可以摘取某些部分。听的训练有两种:一种是教师按记录速度朗读,学生一字不差地记录下来。再有,教师按中等速度朗读,学生记录要点。还可以做写的训练。缩写、改写、扩写等等都可以。上海师大一附中讲到“一课一得”,所谓“得得派”,就是教学目的单一化。比如高中有篇课文《内蒙访古》,这篇课文选进来的目的,就是要学生学习写科学考察这一类文章。科学考察,将来会有相当多的学生会碰到。写科学考察的重要问题,是怎么使用实际考察来的材料或资料说明问题,重要在这一点,所以讲这篇课文只要解决这个问题就可以了。在这篇课文的后头,有一道练习题:“这篇课文是记访古内容的课文,访古代的史迹,引用了一些考察的文献和资料,有叙有议,在记叙或议论中表明作者的看法。试按照下表所举的例子,再从课文里找出一两例整理一下,简要地写在表里,并说一说这些感想和看法是怎样跟引用的材料相统一的。”要学生做好这道题,教学目的就达到了。初中选了一篇《澜沧江边蝴蝶会》,该文章所以选进来,是要教给学生如何修改文章,从修改文章中来体会文章的写法。《改造我们的学习》是一篇难教的文章。政论文章怎么讲,特别是毛泽东同志的著作,马、恩、列、斯的著作,怎么讲,有的老师认为是个难题。教学目的也可以单一一点。在这篇文章中,作者对主观主义态度和实事求是的马列主义态度进行了对比,要读者在对比中间来领会什么是正确的、什么是错误的。这一课怎么讲呢?我想主要是讲文章的逻辑性,就是讲思路。一篇有一篇的思路,一段有一段的思路。这篇文章分四段,为什么这样分?为什么先说这个后说那个呢?中间是怎么转过来的?一段中间分若干句,一句接着一句说,为什么这样说呢?为什么按照这个顺序说呢?就讲这个。文章里第四段运用对比的方法要着重讲。其次,就是讲一讲词语。比如说“言必称希腊”,为什么说称“希腊”呢?这要讲一讲。

第三种方法,一次多篇。在一次课之内不是讲一篇课文,而是讲一组课文。第一册《一件珍贵的衬衫》《老山界》《草地晚餐》《红军鞋》四篇文章,可以一篇篇地讲,也可以不一篇篇地讲,怎么讲呢?有两种办法。一种办法,只讲其中一篇,另外几篇不做分析了。还有一种讲法,做综合讲授,在四篇课文里抽出它们的共同点讲授。比如这几篇,全是第一人称讲的,就讲第一人称的问题;这四篇全是记事的,就讲记事的几个要素。也可讲这几篇的不同处,加以比较。比如《一件珍贵的衬衫》是以衬衫为线索的,《红军鞋》是以一双鞋为线索的,《老山界》没有明显的线索,《驿路梨花》有个暗中的线索,那么就可以着重讲文章的线索,互相比较着讲。一次处理一个单元的问题,处理几篇的问题,这也是有些学校采取的方法。这样的讲法显然能节省大量的时间。我开头讲了一个“活”字,意思就是要灵活运用。我讲的是一些实验学校使用的方法,并不是都必须这样讲,也不是所有的课文都要这样讲。有一些课文,就要串讲,从头讲到尾,字字讲。叫我看,大部分文言文还是要串讲的,获得阅读浅易文言文能力主要是靠读,主要不在于懂一些古汉语知识。有些白话文,文章的艺术性很高,思想很深,要学生好好读一下,将获益匪浅。这样的文章,就可以花点时间讲一讲,如《为了忘却的记念》。鲁迅的文章,他的文学作品,从五四到现在的文坛上,还没有超过他的,这个不是哪个人把他吹起来的。所以我们无论如何,要把鲁迅的文章着力讲好。的确,他的语言不一定适合今天语言的习惯,他的文章内容也牵涉到当时的社会政治情况,比较难讲,但是我们还是要把它讲好。谈到语言,叶圣陶早期的语言,朱自清早期的语言,郭沫若早期的语言,也带有五四时期的特色,也并不是今天的口语,咱们不是一样要讲嘛!值得讲的文章,可以用比较多的时间。

第四种方法,充分调动学生积极性。过去我上学时,有一个老师讲《长恨歌》,那简直把全班同学都吸引住了,他自己也化到诗里面去了。这是一种感情的感染。我们说老师需要有这么一点感情,假如你讲的这篇课文,你认为实在没有什么可说的,你也不喜欢它,那么肯定讲不好。咱们的课文里,确有老师们不感兴趣的课文,但是有很多课文是能引人入胜的。还有方法问题,不是有了感情就行了,有了感情是很好的,还有个方法问题。方法很多。我就讲我亲眼看到的一个方法,很有趣的。那就是上海育才中学采取的方法,叫作“读读议议”。我听的那一课是《送瘟神》。老师先把这首诗从头到尾朗读一遍,并请两三位学生分别朗读,然后让学生自己讨论。老师把学生分成若干组,前头的学生一转身跟后面的学生配成一个小组。学生一句一句地讨论,非常认真非常活跃。讨论一段后,同学们提问题,老师作答。最后要求学生背诵。这一课确实调动了学生的积极性。比如有一个学生提了个问题:律诗讲对仗,“千村薜荔人遗矢,万户萧疏鬼唱歌”,“薜荔”是名词,“萧疏”是形容词,这两个怎么对呢?问题提得好,这个学生如果没有深入思考,是提不出这样的问题来的。老师当场没有回答,课后研究了一下,发现对仗本来有严宽两类,严的对仗是很讲究的,宽的对仗是允许这样对的。在杜甫的诗里,也有宽的例子。如“竟日淹留佳客尘,百年粗粝腐儒餐”里用“淹留”(动)对“粗粝”(名),就是宽的对法。这有利于调动学生积极性。是否每堂课都这样做,我又说一个“活”字。有些课可以这样做,有些课可以不这样做。方法是多种多样的,运用起来呢,那就要看自己的选择了。清代诗人赵翼有一句诗“只眼须凭自主张”,就是你自己要独具只眼,有自己的主张,不随着别人转。这一点很重要。这些方法,无非供大家参考,没有一条是可以照搬的,都要加以分析,看它是否适用、是否合理,有的合理,也要看它在我们这个地区适用不,要把它消化一番活用。有人提出一个问题:把语文教活,那么高考怎样对付?我相信这一点,只要学生能力提高了,对于高考来说,是会无往而不胜的。我想不必顾虑这个问题,我们按照语文的规律来教学,扎扎实实把它搞好,高考不会成问题。有同志讲:“你又要我们按照大纲,又要‘活’,两者怎么一致起来呢?”我们广大学校还是应该按大纲、课本办事,“活”有个限度,“活”在大纲范围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