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著论因由

天地至广也，万事至繁也。人处其间，不能一切毕为之也，则择其所能为者而孟晋[1]焉斯可矣。训诂句读之微，通人之所贱羞也。然一刌之知，可以观道。君子既居其位，则不以世之所贱而废夫掸索。故众之所为教者，吾不必悉从而师之。世之所未尝有，吾亦不必沮废恇怯而故迟吾行。要在左右增损，以勉近乎道而已。夫如是，则吾之为此，自一述、二述，至千万述，蔑不可也。吾侪尝南适广陵[2]，而讲业乎第八中学[3]校矣。广陵人物之林，孔璋[4]之文辞，理堂[5]容父[6]之经术，流芬余韵，犹有存者。耕研[7]初任教，未习教术。震南旧治律江表，于兹道益无深诣。顾既适焉凑泊，而抗颜为人师矣。既视事，友其士夫之贤者，一时耳目殊发皇。然性如强虫，不乐安常蹈故，为奉法顺流之曹相[8]。见向之所授，但为范文，尤心疑之，以为学文能事，仅此也哉。居顷之，各即所见而合谋焉。入于耳者，盖未尝逆于心。于是方术乃大决。虽行之便左不恒，而得师不少。如是者三年，又得睢宁王君绳[9]之共事，与之研论。君所设教之方，乃十九与吾侪合。去职后，三人同撰《中学国文述教》六万余言，于范文、札记、作文、文字学皆有所建说。发议似高，而事皆考实。三载往绩，骫骳略见。今绳之改监成志初中[10]，吾两人又共事师校。覆省原书，乃觉新治之途，翦伐虽勤，而榛芜不免。然自让归商务印书馆刊行，见者颇不鄙之，甚谓此中创见殊多。斯则编者不虞之誉，而未敢即承者也。

抑吾侪闻之，教无定法，适用则为贤耳。方法之多也，诚之所以亏也。吾岂敢猥抱奢愿，欲以是易天下哉。亦曰，居是位者，或不无相观而善之助而已。能者得吾法而神明之，以效厥用。面目虽异，犹吾法也。人者不必同乎我，来者不必同乎今。吾是以有《师范国文述教》之续作。师范者何？江苏第六师范学校也。曷为而冠其名？曰：吾以求别乎中学云尔。曷言之？中学之国文，其取诸吾者，非将以与诸人也。能之者诚快，不能者虽违乎用，吉凶自任之。若师范生，其于国文，固不容有不善也。其取诸吾者，无一而非为来日与诸人地。一音之讹、一义之舛，而流毒及乎异日已兆未兆之儿童。渐被之广且远，思之可惊。而今之国文，又非仅在乎训诂句读之微。音声之辨，则该摄古今；字句之柝，则滂通中外。读书若札记，则又合学人、文人为一家。一之或阙，责难斯起。编者既任是科，谊不当伐善。然窃谓在师范学校中，其为教之繁难劬苦，举莫能有逾于国文。以质明哲，宜弗见非。故使吾侪而犹在中学为教师，则续述有无，尚未可知。今尸教于师范三年，乃觉述教之续不能已已。比而裁之，在读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