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的传承方式——口头传承与书面传承
民间故事以口头传承为主,这是显而易见的。但往往也有书面传承,口头与书面相结合的情况。以金德顺为例,她曾努力学习文化,“阅读了朝鲜文古版的《春香传》《亨卜传》《沈青传》《蔷花红莲传》《狡兔传》以及《三国志》等话本和唱本。这无疑对她讲故事是有裨益的,有助于故事的丰富和完善,有助于提高她的艺术表现能力”。“金德顺除了得到老一辈故事讲述家的直接哺育外,还受到书面民间文学的影响。”[20]像金德顺这样的情况并不是个别的。就我们所知的三十几位故事讲述家来看,真正不识字的只有一半,另一半则具有初等以至中等文化程度。至于傅英仁、黄龟渊、杨雄新等人,完全称得上是知识分子型的故事家。他们口头讲述的故事,融会着书面文学成分,就是不言而喻的了。
还有一些人间接吸收着书面文学的影响。黑尔甲本人不识字,他伯父却是个识字的喇嘛,给他讲了来自《尸语故事》这部书上的故事。胡怀梅老大娘不识字,她所讲故事中却有《欧阳修巧对赖秀才》《李白赶考》《九岁神童惊乾隆》等以咏诗联对构成情节的故事,细查究竟,原来她堂祖父是个老秀才,在村里开药铺,胡怀梅小时常到铺子里去听他讲故事。这样,她的故事中就有了较重的书面文学影响。
书面传承和口头传承的结合,一方面指某些口头文学作品被人写定,以书面形式传播,然后再进入口头文学领域。如马亚川讲述的满族传说故事,有一些是从他当厨子的外祖父口头听来的,还有许多是从一位晚清秀才抄写的包括1500多个故事的《女真谱评》上看来的。后来这部书散失了,其中的故事却在他的记忆里和口头上保留到今天。同时,这种结合也包括原本是书面文学的作品转化成口头文学。黄龟渊在学校读书时,老师白天教书,晚上给学生讲故事。他至今所讲的一些历史故事和名人传说,实际上是老师依据汉文典籍传讲下来的。人类文明不断进化,广大民众的文化程度日渐提高,以口头和书面两种形式传播的文学不可避免地要出现穿插交汇的情况。而这对口头文学的保存和发展是有积极意义的。对于在广大时间和空间范围之内流动的故事以及艺术上完整精美的故事而言,它们的传承不借助书面形式往往很难做到。只是情况曲折复杂,人们一时不易判明罢了。我们过去囿于成见,常常只从纯粹口头文学范围之内来研究故事,对书面文学口头化和口头文学书面化的现象重视不够,应当纠正过来。西方学者把口头性强调到不适当的地步,只承认纯粹的口头文学属于民间文学范畴,将我国民间广泛流传的咏诗联对故事,完全排斥在民间文学之外,认为这些故事只能出于文人笔下,目不识丁的老百姓不会对它们感兴趣,这自然也是我们所难以赞同的。属于原始文化范畴的纯粹的口头文学,无疑是值得我们珍视的。可是民间文学又是伴随人类文明的脚印,在和书面文学的交流中和借助书面形式向前发展的。尤其是在我国,书面文化遗产的积累十分深厚。研究中国民间文学,不能不重视这一历史文化背景,对书面文学和口头文学的互相渗透以及书面传承和口头传承的密切结合给予充分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