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晋唐志怪故事
鲁迅在《中国小说史略》中说:“自晋讫隋,特多鬼神志怪之书。”随后志怪演为唐代传奇,“传奇者流,源盖出于志怪,然施之藻绘,扩其波澜,故所成就乃特异,其间虽亦或托讽喻以抒牢愁,谈祸福以寓惩劝,而大归则究在文采与意想,与昔之传鬼神明因果而外无他意者,甚异其趣矣”。这些志怪之作,见于《搜神记》《搜神后记》《拾遗记》《酉阳杂俎》等书之中。除文人创作者外,有相当一部分属于民间神怪故事,可归入童话体裁之中,刘守华在《中国民间童话概论》的“古童话”一节里,列举了最有代表性的七篇故事,它们是:
干宝《搜神记》中的《毛衣女》;
句道兴《搜神记》中的《田章》;
段成式《酉阳杂俎》中的《叶限》《旁㐌》;
皇甫氏《原化记》中的《吴堪》;
张鷟《朝野佥载》中的《鲁般作木鸢》;
玄奘《大唐西域记》中的《龙女招亲》。
这些志怪故事,又经历了不同的发展阶段。“六朝人视一切东西,皆可为妖怪”,所以把志怪文章,都“当作记事实”来写,这显然是原始性神话思维的遗留。《搜神记》中的故事就保留着这种原始朴素的形态。到唐代兴起“有意”造作故事的风气,同是志怪,内容和形式却有了巨大演进。如大大扩展了故事的题材和主题范围:封建社会里的阶级关系、家庭伦理关系——从贫富对立、官吏与百姓的矛盾,到两兄弟、两姐妹的纠葛,寡妇改嫁以及巧匠的创造发明等,均可成为故事素材,内容趋于复杂丰富;保持了神奇幻想,但把丰富的人情世态和幻想情节巧妙融合起来编织故事,情节结构富有波澜曲折,叙述描写生动细致,充满生活情趣。鲁迅所说的“施之藻绘,扩其波澜,故所成就乃特异”,是完全符合实际的。这些故事不但成为后来广泛传播于世的“羽衣仙女”、“灰姑娘”、“田螺姑娘”或“鱼姑娘”、“两兄弟”、“木鸟”等著名故事的原型,而且好几个故事在艺术上走向成熟定型,以致一千多年后民间口头流传的同类型故事,也没有能超越它们的艺术水平。
志怪或传奇故事在唐代之所以能获得这样的发展,一是社会经济文化空前繁荣,促使人们的艺术思维获得一次大解放;二是吸收外来文化的影响,主要是印度佛教文化的影响。古印度有丰富的民间故事,佛祖释迦牟尼常用故事比喻来讲经说法,因此佛经中记载了许多印度民间故事。佛教传入中国后,随着大量佛经被译成汉文,在僧俗中传诵,这些故事便在我国流传开来。鲁迅说:“魏晋以来,渐译释典,天竺故事亦流传世间,文人喜其颖异,于有意无意中用之,遂蜕化为国有。”鲁迅是就文人创作而言,实际上承受佛教文化影响最深最广的是普通民众;传诵印度佛经中所载故事,并吸收其影响于自编故事中的恐怕也首先是民众。文学史家认为,佛法入中国,使文学为之一变,这不论对作家文学与民间文学,都是适用的。
作为民间故事一大类别的幻想性故事,不能说唐代就已完全定型,但它的表现手法和体制,已在这个时期奠定了基础。在世界故事艺术发展史上,这是值得我们引以为豪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