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故事与评书

二、故事与评书

故事和评书都是一种口头文学,都要注重故事性。我国三百多个曲艺品种,有人把它分成说故事、唱故事和说笑话三大类别。评书、评话就属于说故事的艺术。但艺人说故事和普通民众说故事是很不相同的。这就造成了记录整理成文的民间故事和评书在文学形式上的差异。

说书是一种口说结合表演,具有很强表演性的艺术。扬州评话艺术家王少堂就说:“凡演说古书,要描摹书中人物,贤愚忠奸善恶,三教九流,残疾不全,声音笑貌,必须尽情形容,如闻其声,如见其人。说时要有起落波澜,阴阳高下,紧慢凸凹,速而不乱,有声有色,入情入理。”[10]艺人除主要用口来评论和模拟各种情状外,还要和姿态表情相配合,以造成“装文装武我自己,一人一台大戏”那样的效果。

为了适应评书表演的特点,它的本子在艺术表现上便格外细腻。除了尽情形容、不厌其细之外,还穿插着不少评议解说、插科打诨乃至节外生枝。如讲走路,在民间故事里,讲勇敢的小伙子出门建功立业,通常用“他走了七七四十九天,渡过一条大河”,“他又走了七七四十九天,跨过一座高山”这样的话一带而过,王少堂说的扬州评话《武松》中《太白镇》,讲武松在雪地赶路的情景却到了刻画入微的地步:

武二爷进了谷,走着走着,噫喂,大风起啦,他也不在意。什么风?东北风!刮得不是时候!冬令天,东北风刮不得,一声刮到东北风,请谨防下雪!走着走着,居然天上就落啰,飘飘洒洒,落在衣袂上,定神望,一点点的雪白,罢!就是雪。这个雪,堆起来快呢。堆着堆着脚下就好深的了,走着走着,嘿,直即齐小腿子了。这个时候还就不大好走,走得不好,一跐,就是一个跟头;一绊,一个倒跟头,周身跌的都是雪;一潮,身上肮脏泥浆!啊?武松怎么跌起跟头来的啊?练武的,会拳脚的人哪,走路该派脚下有根哪。哎,他往日不会跌跟头,即便天上下大雨,他也不会跌跟头,这个雨地好走,雨地不过有水塘,远远地望见水塘嘛,当然小心在意啰!唯有这个雪地难走,最迷人。这个干雪,堆啊堆啊,能堆多高的,地下有洼,有塘,有沟,有渠,这雪最兴旋啊旋的都给旋平了。武松又没有走过这条路,不晓得前头有条沟,一绊,就是一个跟头,不晓得前头有个塘,一跐,就是一个屁股坐子。武松从不跌跟头的人,今日跌得和泥淋子仿佛,身上闹得鸡淋透湿,头上头发都湿漉漉的。武松走着,怨着,恨着,心里头急,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大雪。(以下略去形容雪景的韵文二百余字)

整整下了一夜,到天色亮了,武松把八十里一条穷谷也走完啰,雪也住了。什么道理?调了风了。西北风,雪住云晴,红日东升。

艺人不但一个跟头接一个跟头细致描写他赶路的艰苦情形,还穿插介绍了天气知识。这种讲法的好处是给人的印象具体生动,还可增长一些自然社会知识。但过于琐细也有缺陷,它同旧时代的艺人以说书为谋生手段,不得不往书里大量掺水有关。赵树理对此有很中肯的评述,他提到一个艺人说《西厢记》,讲到莺莺进一重门的时候,说了一个礼拜脚步还没跨进去作例子,指出,“过去在茶馆里说书的评书艺人是每说一段收一段费的”,市民听众有的是闲工夫,于是艺人“有时候就得加油添醋以适应他们的需要”。一般来说,小说的笔墨比故事要细致,而评书的细致刻画和枝蔓又超过小说。古典长篇小说中的某一章节,常常被说书艺人再创造成能说几十天的一部大书。现在的新评书,已是推陈出新的艺术成果,不像旧评书那样繁琐芜杂了,可是刻画细致,描述与评说结合,便于艺人表演,仍是它有别于其他文学样式的特点。

民间故事是普通劳动群众(包括置身于群众之中的故事家)在日常生活中不拘形式随意讲述的故事。以明快简捷、朴素自然为其艺术表现的特征,在新故事创作中,有些人为了加强表演效果,常吸取评书的艺术成分,这对丰富故事的艺术形式是有好处的。但整理传统民间故事,则应尊重它们不同于说书的艺术风格。

此外,民间故事的篇幅比较短小,情节结构较为单纯,艺人则多以讲说长篇大书来吸引听众,情节结构自然不能不趋于复杂,叙述、描写的方式也更为多样。实际上,它已具备长篇小说的结构形式,在这方面评书同民间故事的区别就更为明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