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交际功能
口头讲述的民间故事还具有重要的社会交际功能。民间故事是供人口头讲述的,讲故事是一种群众性的文化娱乐活动。这样,故事便成为一定范围内人与人之间的交际手段了。
民间的故事讲述活动,因时因地而异,以多种方式进行。
一是农闲时在家庭范围之内讲故事,活跃家庭生活。如辽宁岫岩县的三位满族故事家,他们的故事就来自这样的家庭讲述活动:
冬季是农闲季节,寒夜又是那样漫长,于是,躺在温暖的炕头上,或围坐在火盆边,嘴里吧嗒着旱烟袋,也许手里纳着鞋底,手不闲,嘴也不闲地讲述着。夏季挂锄时节,夜晚坐在大树底下,或在庭院里以此来消磨暑天的酷热。秋后扒苞米或扒蚕茧,需要人手多,讲故事会吸引来劳动帮手,还会忘记了疲劳。这就是三位故事讲述家的传承人传授故事的情况。等到三位故事讲述家也当上长辈的时候,他们也怀着与他们的传承人同样的心理,选择同样的时间地点来讲述故事。[18]
二是走乡串户讲故事。这些故事讲述家多是手艺人,在哪里做活,就把故事带到哪里。关于川西平坝新津县兴义乡民间故事讲述家的一份调查报告就告诉我们,那里的会讲故事的多是手艺人。他们长年在外,走村串户,从事个体劳动,为了消除寂寞,结交朋友,活跃生活,便学会了摆龙门阵。有一个篾匠吴南轩,因会讲故事,每到一处干活,人们总是围着他说说笑笑,给劳动生活增添了无限乐趣。
日本有的地方指定一个日子(如正月十五)为故事节,到这一天,周围的人们集聚起来特意来听某人讲故事,或参加聚会的人们轮流讲故事。中国还没有发现这样的事例,但在喜庆节日里,除举行其他娱乐活动外,也可以请人来讲故事。湖南的易法松老人,因走乡串户给人理发时讲白话(故事)出了名,这样,“别人家有红白喜事,就把他请去陪客讲白话,一讲就是几天几夜”。
三是新中国成立后,乡村的集体生产劳动和其他集体活动多了起来,在这些活动中,穿插着讲故事,深受群众欢迎。山东的刘文发就是这样,他讲故事出名之后,“村里开大会,会前让他讲;各村聚集在一起,请他讲;他成了公认的故事篓子”[19]。
这些讲述活动,不同于说书艺人在城镇书场的演出,它更贴近群众。中心讲述人置身于自己所熟悉的听众之中,即兴讲述,亲切交流。周围的人们不完全是带着耳朵被动地听讲,也可以张口自由插话,参与表达,说说笑笑,十分活跃。这就成为一种生动活泼的人际交往的方式了。
这种以故事为媒介的交际活动,沟通了彼此间的思想感情,密切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把一定文化环境下的人们团结起来,起了组织社会生活的作用。许多故事讲述人也因此成为人们尊敬、喜爱的活动分子。关于川西平坝故事讲述人的调查报告就告诉我们,那些故事讲述人的性格大多活泼开朗,善于社交,平易近人。乡亲们说:“他们没得架子,大人小娃都处得来,有他们在一块,生活再苦点,也觉得有味。”人们听到什么新鲜故事,愿意讲给他们听;有什么忧虑,也愿意找这些人摆谈。听他们讲一两个诙谐幽默的笑话,便可排忧解愁,所以深得民众喜爱。
在新中国成立后的故事讲述活动中,有不少年轻的故事讲述人,成长为乡村基层干部。广西三江一个侗族故事之家的长子杨正群,能讲200多个故事,后来当了副乡长。他就说:“过去我不爱讲话,自从讲故事后,才变得能说了。”他还有意识地让两个孩子也学会讲故事,以锻炼他们的口头表达能力,提高他们思维的敏捷性,反应的灵活度,适应多场合的能力[20]。这些实际上是一种交际能力。
前面的三种功能——教育认识、改造现实和审美娱乐,是民间故事和其他语言艺术作品所共有的。而交际功能,则存在于民间故事的活的形态之中,只有在口头讲述故事时才能实现。一位苏联美学家讲得很好:“口头文学是以情绪、精神状态,感情趋向和思想趋向的一致性联合人们、团结人们的更有效的手段,是克服每个个性精神世界的孤立性、个体闭锁性的更有效的手段。”[21]民间故事的生命力,同它能够在一定范围内发挥交际作用,适应人们这种最基本的社会生活需要是分不开的。这是只能供个人阅读欣赏的书面文学,是现代视听文学都无法取代的。
正因为民间故事在民众生活中具有多种功能,所以它成为民众生活的有机组成部分。从这里,可以看出包括民间故事在内的整个民间口头文学同民众生活的密切关联。芬兰著名民间文艺学家劳里·航柯依据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关于保护民间文学的文件精神,对此作了很中肯的阐述:
各种不同形式的民间文学是人类文明文化或某一社团文化的一个侧面。它们是一个集团或一个民族的共同产物,依据该集团或民族特有的习惯或艺术形式而发展,表达了该集团或民族的成员对自然环境的态度和反应。它们与人们的日常生活息息相关,反映了人们最迫切、最基本的需要。它们为每一个人提供了与之共鸣的内容,使人们产生一种归属感。一个人如果失去了自己隶属的这种文化,就会显得没有价值。[22]
【思考与作业】
1.从城乡故事活动中,搜集有关民间故事社会功能的实际事例,联系社会文化生活背景,研究这些功能在新旧时代有什么变化?
2.怎样理解民间故事的美感作用?审美同教育、娱乐怎样统一?
【注释】
[1][英]马凌诺夫斯基:《文化论》,商务印书馆,1946年,第10页。
[2]最细致的划分为14种功能:启迪、交际、社会组织、社会化、教育、启蒙、认识、预测、评价、暗示、净化、补偿、享乐、娱乐。其他不同说法均不出这个范围。
[3][苏联]莫·卡冈:《美学和系统方法》,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85年,第179页。
[4][苏联]莫·卡冈:《美学和系统方法》,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85年,第268页。
[5][苏联]莫·卡冈:《艺术形态学》,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6年,第210页。
[6]张士杰:《搜集整理民间故事的一些体会》,《民间文学集刊》第七本,上海文艺出版社,1959年,第75页。
[7][英]马凌诺夫斯基:《文化论》,商务印书馆,1946年,第68页。
[8]刘钖诚编:《俄国作家论民间文学》,中国民间文艺出版社,1986年,第3页。
[9][苏联]尼·皮克萨诺夫:《高尔基与民间文学》,中国民间文艺出版社,1980年,第116页。
[10]张志民:《我和民间文学》,《民间文学论坛》,1984年第1期。
[11][日]关敬吾:《日本民间故事·致读者》,中国民间文艺出版社,1982年,第5页。
[12]赵永铣:《蒙古族民间故事选·前言》,上海文艺出版社,1979年,第11页。
[13]苏芳桂整理:《熊岳姑娘》,上海文艺出版社,1959年,第90页。
[14]王朝闻主编:《美学概论》,人民出版社,1981年,第58页。
[15]朱光潜:《朱光潜美学文集》第一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2年,第282~284页。
[16]滕守尧:《审美心理描述》,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5年,第324页。
[17]李溪:《侗族一个故事之家传承诸因素调查》,《民间文学论坛》,1986年第5期。
[18]张其卓:《这里是“泉眼”——搜集采录三位满族故事讲述家的报告》,《满族三老人故事集》,春风文艺出版社,1984年,第589页。
[19]潘兆仲:《刘文发简介》,《四老人故事集》,中国民间文艺研究会山东分会编印(内部资料),1986年,第444页。
[20]李溪:《侗族一个故事之家传承诸因素调查》,《民间文学论坛》,1986年第5期。
[21][苏联]莫·卡冈:《艺术形态学》,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6年,第349页。
[22][芬]劳里·航柯:《民间文学的保护——为什么要保护及如何保护》,《中芬民间文学搜集保管学术研讨会文集》,中国民间文艺出版社,1987年,第16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