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族的歌剧《刘三姐》
歌剧《刘三姐》,是广西壮族自治区文艺工作者1960年的集体创作。1959年,柳州市的文艺工作者,为了创作向新中国成立十周年献礼的作品,深入民间,广泛搜集有关刘三姐的传说和山歌。经过去芜存菁,选择并突出了刘三姐同封建地主阶级作斗争的主题,创作了彩调《刘三姐》。此剧一经演出,即深受群众喜爱,产生了热烈的反响。1960年4月,自治区举行《刘三姐》会演,各地剧团演出了十多个不同剧种、不同风格的《刘三姐》。会演后,由黄勇刹等执笔,以彩调《刘三姐》为基础,吸收各剧本的优点,改写成现在的歌剧《刘三姐》[7]。同年夏到北京演出,受到广泛好评。诗人和文艺理论家何其芳称誉它是“一个少见的成功的戏”[8]。戏剧家欧阳予倩也肯定它“是一出又新又美的好戏”[9]。
刘三姐是壮族民间传说中的著名女歌手,剧本《刘三姐》写的就是她以唱山歌的方式同地主作斗争的事迹。刘三姐性格中最突出的特点是聪明、勇敢、乐观。她善于唱歌,具有即兴创作山歌的才能,她自豪地唱道:“一把芝麻撤上天,/我有山歌万万千,/唱到京城打回转,/回来还唱十把年。”她不畏强暴、勇敢坚强,敢于向一切邪恶势力作斗争,“上山有棍打得蛇,/下水有网捉得鳖;/有理敢把皇帝骂,/管你老爷不老爷”。尽管反动统治阶级的力量是强大的,但她相信群众的力量与智慧,具有压倒敌人的豪迈气概。“富人少来穷人多,/锁住苍龙怕什么;/剥掉龙鳞当瓦盖,/砍下龙头垫柱脚;/智不穷来力不尽,/敢对龙王动干戈”,就是这种壮志豪情的自然流露。传说中刘三姐的主要特点只是会唱歌,剧本把她的这一特点和她对地主的斗争紧密联系起来,在斗争中展现她的思想性格的各个侧面。莫海仁要霸占茶山,刘三姐唱山歌骂老爷,带头抗争;莫海仁妄图把她变成“笼中鸟”,刘三姐以“对歌”的方式揭穿了他的险恶用心;莫海仁勾结官府实行禁歌,刘三姐则针锋相对地摆下“歌阵”,予以回击。这样,就使刘三姐的性格具有了更深刻的社会意义,闪耀出新的光彩。
《刘三姐》剧本的突出思想意义,在于它通过刘三姐的形象强有力地表现了劳动人民的力量和气概。人们从剧中可以鲜明地感受到:劳动人民的反抗、勇敢、智慧和团结,压倒了剥削阶级的一切威胁利诱,一切阴谋诡计,从而起到了长劳动人民志气,灭剥削阶级威风的鼓舞作用。这是它为广大群众所喜爱的根本原因。
民间传说中的刘三姐,是一个理想化的形象。剧本一方面把她置于阶级斗争的背景上来刻画她的斗争精神,另一方面又保持了传说中的浪漫主义色彩。这主要表现在对民歌的作用和力量的夸张上。旧社会的民歌是有作为劳动人民斗争的武器的作用的,旧社会的统治者也的确有过禁止唱歌和迫害歌手的事实,但像《刘三姐》这样来表现民歌的作用和力量,说山歌具有“唱得穷人哈哈笑,唱得财主打哆嗦”的威力,山歌手成了组织和鼓舞劳动人民反抗压迫剥削的英雄,显然是出于夸张。这种夸张不仅有一定的现实基础,而且相当有分寸,并没有把威力夸张到可以置敌人于死地的地步,最后还是小牛一箭射落莫海仁的帽子,才掩护刘三姐逃走。剧本通过刘三姐用山歌压倒莫海仁的情节,着重表现劳动人民是怎样在精神上压倒敌人的,这种斗争的胜利具有象征性。在我国当代文学中,表现农村阶级斗争,歌颂农民对地主斗争的胜利的作品很多,但吸取民间文学的优秀成果,从唱山歌的角度来反映这一斗争,把农民的力量和智慧集中在一位民歌手身上,通过同剥削阶级的代表人物反复较量而取得大快人心的胜利的作品,却只有《刘三姐》这一部。因而它格外值得我们珍视。
何其芳指出,《刘三姐》“不是那种内容很深厚的反映了广阔而复杂的生活的戏,然而它却是一个思想和艺术达到了较高的统一的优美的戏”[10]。它在艺术上的优美动人,主要表现在以下两方面:
首先是情节结构的生动完整。整出戏的情节都紧紧环绕着一个“歌”字发展,由此来展开戏剧冲突。《投亲》《护山》是矛盾冲突的开始,《拒婚》《对歌》和《抗禁》是矛盾冲突的发展。一面是刘三姐以富有反抗斗争精神的歌来鼓舞乡亲,打击地主的嚣张气焰;一面是地主阶级的代表人物用软硬兼施的手段千方百计迫害刘三姐,妄图消灭她的“反歌”,斗争一浪高过一浪。到歌圩抗禁一场,刘三姐串连众姐妹,在乡亲们的掩护下,以传伞分身的方式,同前来禁歌的地主狗腿和官兵巧妙周旋,以致“锣鼓越敲声越响,/山歌越禁歌越多”,达到斗争的高潮,造成激动人心的效果。它开头写刘三姐从别处因受压迫而来,最后又因受压迫而去;来时在滩险湾多的江上放歌,表现了她的性格特点,引起了观众的注意,去时是群众在江边送她乘风破浪去传反抗和斗争的歌,最后人去了,却给观众留下想象的余地。精心构成的戏剧冲突,巧妙安排的开头和结尾,使它成为一个笼罩在优美的抒情气氛之中的有机体,显得艺术上很完整,具有一种单纯美,一种使人看了还想再看的特殊魅力。
其次是语言精美动人。歌词形象鲜明,情趣丰富,既有民歌的抒情性,又切合戏剧冲突中的人物性格,可谓字字珠玑。如:
莫夸财主家豪富,
财主心肠比蛇毒,
塘边洗手鱼也死,
路过青山树也枯。
用夸张的诗句,把地主的狠毒刻画得入木三分,字里行间,渗透着刘三姐对剥削阶级的无比憎恨,带着鲜明的感情色彩。又如:
大路不平众人踩,
情理不合众人抬;
横梁不正刀斧砍,
管你是斜还是歪。
用精炼而朴实的比喻,抒发主人公敢于斗争、无所畏惧的精神,人物形象跃然纸上,呼之欲出。再如:
别处财主要我死,
这里财主要我活;
往日只见锅煮饭,
今天看见饭煮锅。
用民间流传的“古怪歌”的形式来揭露和讽刺地主的假仁假义,表达出对剥削阶级的深刻仇恨,既尖锐有力又生动活泼,寓庄于谐,妙趣横生。
《刘三姐》中还有十分优美动人的情歌,如:
风吹云动天不动,
水推船移岸不移,
刀切莲藕丝不断,
斧砍江水水不离。
用一系列从生活中吸取的新鲜活泼的形象,巧妙地构成比喻,表达生死不渝的爱情,含蓄深沉,富有诗意。
总的说来,《刘三姐》歌词的特点是:“朴素而不单调,瑰丽而不雕砌,明朗而不浅露,含蓄而不晦涩。朴素和瑰丽,明朗和含蓄,这些看来似乎对立的概念,在这里,全为壮族人民熔于一炉,变成浑然一体,有如青与红染出了色彩鲜艳但却调和的苹果。”[11]
《刘三姐》的歌词,主要不是由剧作者来创作,而是大量利用和改编已有的民歌。在新编的歌词中,有些比较粗糙,比不上原来那些民歌歌词,但大部分还是具有民歌风味,全剧的语言风格是统一和谐的。如“只有嘴巴抢不去,留着还要唱山歌”,“不是路边闲花草,她是高山红辣椒”等句子,如果剧作者不说它们是新编的,谁看得出和民歌有什么区别呢?由于《刘三姐》主要利用民歌来作为歌词,正如闻捷在《红装素裹》一文中所说,这些歌词“如果连贯地一气读去,就其总的规模和所反映的时代特色而言,可以置于古代著名的乐府长歌之列而不逊色;如果分别开来吟咏,其中有些段落和诗句,也可以与古代优秀的绝句相媲美”。
《刘三姐》的成功,同剧作者认真地向民间文学学习,努力吸取民间文学成果是分不开的。在广西一带,广泛流传着关于“歌仙”刘三姐的传说故事。在口头传说与文字记载中,对刘三姐的事迹有种种不同的说法。主要的一种说法是,刘三姐是唐朝岭南地区苗、瑶、壮各少数民族民歌的祖师。她到处造歌、传歌,歌无敌手,最后被封建势力所杀害。人们不愿意自己所喜爱的人物遭到悲惨的结局,便生发出她与白鹤秀才对歌,最后在山上化为石人,或者被杀害后又活转来,骑上鲤鱼飞天成仙的美丽想象。据学者们的研究结果,刘三姐并非实有其人,这个故事和孟姜女等传说一样,“同属于取材广泛社会生活而经过一定虚构之民间口头创作”[12]。剧本取材于这个古老而优美的民间传说,而又加以发展提高。传说没有形成完整的故事,只有关于刘三姐事迹的片断,剧本以农民和地主之间的矛盾为背景,创造了“护山”“对歌”“抗禁”“传歌”等具有典型意义的戏剧情节,有力地揭示出人物的性格特征和作品的主题;传说的结尾多处理成为爱情悲剧,剧本以她千里传歌而来又乘风破浪传歌而去作结,情调更高昂,艺术上也更为完整。这样,剧本中刘三姐的形象,不仅具有民间口头传说的光彩,而且反映出时代特点。
剧本也有美中不足之处,如对刘二、小牛等次要人物的描写还比较单薄,刘三姐和小牛的爱情生活的穿插还不够自然协调等。现在的本子经过修订,已有很大改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