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诗歌创作

第二节 诗歌创作

我国少数民族的诗歌艺术传统丰富深厚。从20世纪50年代起,少数民族的诗歌创作便十分发达。进入新时期以后,诗人队伍进一步壮大,诗作也比之前成熟,在1981年和1985年的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评奖中,三十个民族的七十多位诗人的诗作获奖。许多诗人是读者熟知的,如蒙古族的巴·布林贝赫、查干,藏族的饶阶巴桑、伊丹才让和格桑多杰,维吾尔族的铁依甫江·艾力耶夫、克里木·霍加,哈萨克族的库尔班阿里,东乡族的汪玉良,彝族的吉狄马加,苗族的石太瑞,土家族的汪承栋、颜家文,仫佬族的包玉堂,白族的晓雪,纳西族的戈阿干,满族的胡昭,朝鲜族的金成辉等。其中布林贝赫、铁依甫江、晓雪和饶阶巴桑的诗作更以鲜明、独特的风格受人称道。

蒙古族诗人巴·布林贝赫,1928年生于内蒙古昭乌达盟巴林右旗,1953年开始发表诗作。曾出版蒙文诗集《你好,春天》《黄金季节》《生命的礼花》《凤凰》《喷泉》,汉译诗集《生命的礼花》和《星群》。他为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十周年而写作的颂歌《生命的礼花》,赞颂草原英雄小姐妹龙梅和玉荣的叙事诗《阳光下的孩子》,都是受到普遍好评的优秀诗篇。“文化大革命”之后写成的抒情长诗《命运之马》,在1981年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评奖中获奖,成为他新时期的代表作。

诗人通过抒写坐落在呼和浩特内蒙古博物馆顶端的白色骏马塑像被“四人帮”拆除,劫后复原的遭遇,表现了蒙古民族曲折坎坷的命运和自强不息的精神:“你用劲蹄砸破冰凌,/从冬天奔向春天。/你用长鬃划破乌云,/从黑夜奔向黎明。/你踩着飞舞的落叶,/从枯萎奔向繁荣。/你踏着茂密的青草,/从懦弱奔向强壮。/你驮着荒芜的草原,/从贫困奔向富强。/你带着智慧的星光,/从蒙昧奔向文明。”这本是一首政治抒情诗,诗人却不用一句政治口号,而是通过马的形象以象征手法将广阔的社会生活内容和鲜明的政治倾向性凝练地表达出来,风格委婉而又豪迈深沉。

作为蒙古族诗人,布林贝赫的作品具有浓郁的蒙古族民间诗歌情调,尤其善于凸现蒙古族人民的性格和心理特征,显出鲜明的民族色彩。在《打猎》中,老猎人在小儿子参军前夕带着他们兄弟俩去草原打猎,想让小儿子“打死一条豺狼或野猪,/既为了预祝他光荣凯旋,/又为了考查他枪上的功夫”。

诗中的“乳白色的云”和“雪白色的骏马”,以及奔驰的马犹如“浩荡的河水闪开一条银沟”,这些不仅注意到色彩的谐调,更是突出气势的渲染;不仅形象地喻示草原风貌,而且深刻地概括了英勇豪迈的民族气质。那“三只白色的海鸥在碧绿的海波上疾飞”,又化作“在远远的天边消融”的白云,更使生活背景的描绘同人物精神气质的抒写较好地融合在一起。布林贝赫的作品,力求在诗的意境中,使蒙古民族心灵之美同草原自然风光之美融为一体。

维吾尔族诗人铁依甫江·艾里耶夫,1930年出生在新疆霍城县。20世纪40年代后期开始发表诗作,已出版诗集《东方之歌》《和平之歌》《唱不完的歌》《歌唱祖国》,汉译诗歌选集《铁依甫江诗选》。其中《爱情篇》和《故乡抒怀》分别在1981年和1985年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评奖中获奖。

他的早期诗作,燃烧着对祖国炽热的爱恋。历经四十多年的风风雨雨,诗中的爱国主义感情仍是那么热烈、执著。1979年在《过去与未来》中抒怀:“与人民一道舒心地欢笑,我感到幸福,/心灵稍觉宽慰的是,/我的热泪只为祖国而揾。”这代表了他诗作的一贯特色。

维吾尔族人民以乐观机智、幽默风趣著称,民间口头文学中的阿凡提形象便是这种民族性格的集中体现。铁依甫江后期的诗作,常常将诗人对祖国、对人民的挚爱同对社会人生的深刻思考及乐观豁达、诙谐幽默的情趣融为一体,使民族性格同自己的艺术个性达到水乳交融的境地,从而形成了鲜明独特的风格。1978年他写成《我梦见了夜莺》:“幸亏我梦见的还是夜莺,/仅仅被限制自由受到监禁,/要是万一梦见山和尚那类鸟儿,/岂不是得断送了这条老命?!”自己身处逆境,却能入乎其内又出乎其外,以乐观豁达、自我嘲弄的方式来抒写情怀,真如“用一股慢悠悠的自嘲的风,扇着了一堆热乎乎的讽刺之火”[6]。即使是在1979年为悼念老舍而写成的《老舍赠的酒杯》中,面对这令人心碎的题材,诗人也能机敏地避开痛苦,渲染积极向上的情绪,使人于泪痕血迹中依稀看得见希望。“老舍先生赠我的这个酒杯,/我已用它喝了二十五年。/你即使把我叫作酒徒也罢,/我还是盼着用它/再喝上那样长的时间。”诗篇深沉凝练,受人称道。正如诗人公刘所指出的:“铁依甫江尽管写讽喻性的作品,可他似乎又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皱眉蹙额,即便自己身陷困境,也从未颓丧和绝望,他总是从容自如,表现了难得的沉着和豁达。对于他,庄重与诙谐,严肃和活泼,深沉和轻快,率直与含蓄,从来都是一对孪生子。”

白族诗人晓雪,原名杨文翰,1933年生于云南省大理县。他同时擅长写作诗歌和评论,出版有诗集《祖国的春天》《采花节》《晓雪诗选》,文学评论集《生活的牧歌》《浅谈集》《新诗的春天》。晓雪的诗视野开阔,题材广泛,其中最有特色的,是写故乡苍山洱海优美自然景色的抒情诗和取材于民间神话传说的叙事诗,如《望夫云》《蝴蝶泉》《美人石》《飞虎山》等。1980年发表的《大黑天神》曾在1981年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评奖中获奖。

大黑天神是白族人民普遍敬奉的神灵之一,是白族人民创造的普罗米修斯式的不朽典型。诗人用新颖的艺术构思和悲壮激越的诗句,再现了大黑天神的光辉形象:“于是大黑一口吞下了全部瘟疫的种子,/他承担了最大的痛苦,忍受着巨大的煎熬!/他的脸更黑了,却把光明永远留在世上;/他立刻就死了,却把生命永远留在人间。”“他从此离开了玉皇统治下的神仙队列,/却比任何神仙更令人崇敬和怀念;/他从此结束了在天庭里的神秘生活,/却在人间树立起高大的榜样,立地顶天!”长诗“通过塑造大黑天神的形象,来体现和颂扬这样一种为造福人类而牺牲自己的崇高品德的伟大精神,同时也给唯我独尊、刚愎残暴的‘玉皇’式的封建帝王以揭露和鞭挞”,它“能够引起或触发人们对历史的反思和现实的思考,给人们以思想的启迪和精神的鼓舞”[7]。《大黑天神》是继韦其麟《百鸟衣》之后,利用民间神话传说素材进行再创作的又一优秀诗篇。它显示出我国各族民间文学的巨大生命力。

晓雪已形成自己的艺术风格。他写故乡山水和风土人情的那些短小精致的抒情诗,常常表现出特有的魅力。试以《爱》为例:“采了一天的茶,/我靠在苍山的怀抱里/睡着了,/睡得那么香;/我梦见/苍山就在我的怀抱里……/打了一天的鱼,/我躺在海边的沙滩上/睡着了,/睡得那么甜;/我梦见/洱海就在我的心窝里……”诗的基调是明朗的,然而不乏含蓄的情致;是清新的,又有着深广的意蕴。有人用“明朗中的含蓄与清新中的飘逸相结合”来说明晓雪的诗风,这是颇有道理的。

藏族诗人饶阶巴桑,1935年生于云南省德钦县的呼日林村,童年饱受苦难,后在西南边疆部队生活的长期锻炼中,成长为坚强战士和优秀诗人。1954年写成处女作《绿色的草原》,1956年发表《牧人的幻想》后成为引人注目的诗坛新秀。1960年出版《草原集》,1982年出版《石烛》。1984年出版的诗选集《爱的花瓣》,体现了三十年来诗歌创作的历程。其中《棘叶集》和《石片的日历》分别在1981年和1985年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评奖中获奖。

饶阶巴桑写于1956年前后的《牧人的幻想》《热巴的歌》《赶马人的歌》《夜》《母亲》等,已经表现出自己鲜明的特色。20世纪60年代初期在西南边疆战斗生活中写的一批短诗,如《蹄花》《战马之歌》《骑》《藤》《已经是第一百次了呀》《星铺的路面》《从花间到星间》等,艺术风格渐趋成熟。诗人常常写战马,其实都在写人,写骑着战马守卫边疆的战士们的崇高美好的心灵。诗中并没有出现“祖国”、“人民”这类字眼,却通过战士对战马的爱,在马背上对边疆风光的感受,以情景交融的方式勾画出边疆战士的蜜意浓情,从珠圆玉润的诗句中,辐射出强烈的光与热。

“文化大革命”时期,诗人被迫搁笔。大地重光,他漫游天南海北,放笔谱写革命与建设的回春曲,风格比以前凝重深沉。获奖的组诗《棘叶集》便是近作的代表。其中,《牧歌》写巡逻兵骑马走栈道、过沼泽的所见所感。短短的八行诗,语言清新优美而诗味浓郁,战士的壮阔情怀可敬可喜。另一首《瀑布》,用“咬碎一路坚砂顽石兴波东赴”的瀑布形象,赞颂社会大变革中勇敢坚毅地开拓新道路的战士的性格,使诗情同哲理相融合而发人深思。这些诗作,仍然保持凝练、隽永而明快的艺术风格,但更为含蓄深沉,耐人咀嚼回味。这是诗人有意识“加强意的厚度”,追求新的艺术境界的结果。

张光年说,《爱的花瓣》“寄托着一位藏族诗人对党、对祖国、对抚育他成长的人民解放军的最深挚、最美好的爱”,“饶阶巴桑是一位出色的新中国诗人。他是新中国出色的藏族诗人”[8]。这些称誉他是当之无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