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文本的需要出发,写作者往往希望这个村姑像陈发姑、池煜华她们一样,为北去长征的丈夫守望一生。但是从人性的角度出发,我宁愿她为人妻母,去完成一个女人生命的所有历程。是的,也幸亏如此,我的生命才得以在这个世界上呈现。

回到1934年的那个秋天。刘香娣送别了宋来发,开始了长达十年的颠沛流离。红军主力走了,宋来发走了,她像一片风中飘落的叶子,生命一下子变得荒凉。她想留在原地等候来发子的归来,可现实却远比她的设想要更加残酷。由于她自己和丈夫的特殊身份,卷土重来的反动武装怎么会轻易放过她呢?失去了庇佑的她唯一能做的只有带着婆婆躲藏起来,躲得远远的,先让自己的命活下来再说。

一年,两年,三年,刘香娣带着那把桃木梳子等啊等。她常常偷偷地跑回老屋,试图了解到宋来发的一丝儿消息,但是没有。十年过去了,她的婆婆过世了,宋来发还是杳无音信。当她辗转流落,又一次重新回到九堡乡的时候,经人介绍,终于在无望中再嫁给了我爷爷。我的爷爷未及花甲便早逝,奶奶一直随身带着那把桃木梳子,她梳着那把梳子,从少妇到老妪,从青丝到白发,即使最后断成两截仍然不舍得丢掉。

我相信奶奶对宋来发是从来都不曾忘怀过的,这从她坚持说宋来发是我的大爷爷便可看出。当她老得走不动的时候,还派我的爸爸到云石山帮坑村寻宗。后来,爸爸为了完成奶奶的夙愿,专门到瑞金革命烈士纪念馆查找过宋来发的名字。果然,那个名字赫然在目。据载,宋来发长征时担任过中央直属模范营某连的事务长,在一次战役中牺牲。听到这个结局的时候,奶奶的眼里已经没有眼泪,只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或者,奶奶早就预料到会是这样的结局吧。想当年,多少青壮年男子意气风发奔赴长征途,平均每公里就有一名瑞金的烈士倒下,归来者能有几多?

值得一提的是,我的二爷爷在长征途中负伤,失散归来后终身未育子嗣,奶奶毅然将自己的第二个儿子送给了二爷爷,完成了一个女人为革命作出的最后一个壮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