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色弥漫在人民会场

春色弥漫在人民会场

夕阳缓缓地铺陈下来,温软的晚风像一把无形之手,把我从逼仄的书房里拽出。在这样的春天,这样的黄昏,这样一顿心满意足的晚餐之后,不出去走走,简直是一种罪过。

此去的人民会场,原是瑞金市一中的外操场,学校整体搬迁之后,渐渐成为老城区居民的休闲健身乐园。在瑞金城,新的休闲公园早已此起彼落地建起了数座,但人民会场却从未被冷落过。喜新厌旧原是人之本性,但总有一些人,喜欢沉溺于旧的时光、旧的物事里,把日子过得墨守成规而又悠闲从容。

老街是必经之地,早点铺、夜宵摊、小诊所、理发店、水果行……熙熙攘攘行色匆匆的人群,大着嗓门分毫相争的热闹,熟悉的方言,陌生的面孔,都是尘世的交响,浓得化不开的人间烟火。我混迹于拥挤的人潮里,没有人和我打招呼,没有人干扰我一个人的思绪,真好。

眼前的人民会场,未免是有一些衰败陈旧之迹象的。会场中央的青草,东一撮西一撮的,或浓或淡,或稠密或稀疏,总没有一个规整的样子。台阶上的水泥块已经松动,露出了内里砖头的一角,红红的,像一个不修边幅让人窥见红内衣的懒女人。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操场边上的树是绿的,草是今年新生的,东南角的体育健身器材是新安装的,还有围着这个操场一圈一圈疾步而行的人,是精神饱满的。

“你走了几圈了?”“我呀,快十圈了,你还要发狠才能赶上我哟。”两个中年妇女一边甩着膀子一边并肩疾行。我不知道,她们这样的绕圈行走已坚持了多久,但显然不是一天两天了。人民会场之于她们,就像一日三餐那样熟稔,不可或缺,成为生活中固定的某一个部分。几个男人在跑步,穿着白色的运动衫,衣袖被风拂起,像一挂飘动的经幡。他们向前俯冲的姿势,总让我想到诸如猎豹、麋鹿之类的动物来,但事实上,从他们脸上的风霜可以看见,他们都已不再年轻了。

夜幕悄悄地降临下来,人民会场的人却越聚越多。单杠、双杠、吊环、跷跷板、臂力器……一个个健身器材上都晃动着人影。我赶紧靠到按摩器上,揉搓着僵硬的肩颈和背部。那种难以忍受的酸痛让我又一次产生自责,终日久坐,只为码一些无关痛痒的文字,再不照应好自己肌体,它们就都要揭竿起义了。一个年约五十的妇女,拉着吊环一次一次地将自己的身体升到空中,她跳将下来的时候,腿脚弹跳自如,丝毫不显僵硬。我望着她灰白的头发在风中抖擞,心中涌起一阵一阵的自惭形秽。我知道我是没有力量将自己举起来的,我活得如此羸弱,如此苍白,将一副在农村练就的饱满身躯糟蹋得弱不禁风。

夜变得逐渐深浓,人民会场被一层朦胧之色笼罩。在离我不远的地方,一个女孩,正站在草地的中央吊着嗓子,练习歌唱,是我等无法企及的美声唱法。在电视节目中,我对于美声常常是排斥的,我害怕那种高度,那种嗓子眼吊在上面无法下来的难受,我总是将之列入曲高和寡的行列,一直持敬而远之的态度。但是现在,她离我那么近,她的嗓音那么真切,她的美声给予我从天上一下子回到地面的感觉。轻风吹过我的脸庞,我感到自己被一种无以言说的美好和幸福包围。我想,从此,我会开始热爱这样的一种唱法了。

我又想起了许多年前发生在人民会场的一次歌唱。我相信,每一个经历过这场歌唱的瑞金人,都不会将之忘怀。那是1996年4月9日,“特区老区人民心连心”慰问演出团来到瑞金,李谷一、张也、万山红等著名艺术家来到瑞金。就在这儿,他们为老区人民捧出了最深情的爱,以及最优美的歌喉。那一天,著名歌唱家彭丽媛正患着重感冒,得了喉炎,声音全哑了,但她仍坚持清唱了两首歌曲。那一刻,人们的掌声比任何时候都要热烈。那掌声,是热爱,是理解,是包容,但更多的,是对一位德艺双馨的艺术家的深深崇敬。

不知道是谁,在瑞金网里说了这么一句话:“人民会场的草会歌唱哪!”我无法寻找到这句话的主人,但是心里却由衷地喜欢。真的,春天如此美好。这些青草,它们没有理由不歌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