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2025年08月10日
二
任何一种果物,必与乡村脐血相依,正如我扯开任何一段回忆,都走不出遥远的童年。
许多个宁静而瓷实的冬日,我都喜欢虔诚地剥开一瓣瓣的脐橙,试图塞进女儿小小的嘴巴里。我要告诉她的有很多,比如脐橙的营养,会让她的小脸蛋长得更漂亮。但我总是止不住要说:“多吃点,妈妈小时候是吃不到这样好的水果的。”孩子别过脸去,将果汁洒得满地:“不会去超市里买吗?”我几乎无言以对。
是的,富足者从来不懂得贫乏者的苍白无力。她不知道,我的故乡,我的童年里没有超市,也没有脐橙。
记忆又一次带领我飞临我命里的乡村,我的无法虚构的乡村。只要我稍一打开那扇门,自有一盏灯火会照亮那些被乡村掩藏的岁月,那些由毛桃、涩李、酸橘填充的饥渴的岁月。
我出生在1980年,小时候,无可避免地担当着家中放牛妹的角色,在一座生长着众多野草的荒山坡上,我牵着一头牛度过了许多年华。这座荒坡名叫粪箕窝。那时候没有电视,我望不到山外的世界,荒坡上蔷薇的嫩茎、多汁的草根,都能让我像吃到人参果那样尝到生活的甜头。我在上面搜寻着一切能够入口的野味,若是能遇上一棵结果的莳田泡,用茅草串了,便是人间至高的美味了。
那是一段味觉饥馑的时光。我曾经为发现一颗青桃的皮色转红而暗自雀跃,为摘取一个并不可口的柚子而头破血流。为了获得它们,我心目中最真切的渴望,我觊觎、奔跑、争斗、脱逃,甚至毫无羞耻地流下口水。
这便是我的乡村,我的童年的真实版本,那些画面一直站在远处朝我翘首张望。从表面看,它们似乎已经悄无声息地沉入水底。今天,因着脐橙,我终于将它们用文字作桨打捞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