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送别

上篇:送别

一送(里格)红军,(介支个)下了山,秋风(里格)细雨,(介支个)缠绵绵。

山上(里格)野鹿声声哀号,树树(里格)梧桐叶呀叶落光。

问一声亲人,红军啊,几时(里格)人马,(介支个)再回山。

…………

一首《十送红军》,如泣如诉的旋律中,常常是泪水和着歌声一同流淌。1934年10月的一个黄昏,中共中央和中央红军从瑞金出发长征。从“长征第一山”云石山到帮坑山,绵延五公里的路程,尽皆是出发的红军和送别的群众。田里劳作的,家里做饭、纳鞋底的,老人、孩子、妇女全都跑了出来,站在路边看着行色匆匆的部队。

那是人类军事史上罕见的巨大转移,那是一次掺杂着诀别意味的送行。一时间,老母送别儿子,孩童送别父亲,妇女送别情郎。而前路似乎并不如想象的光明,亲人远去,却不知何时可得回返。骨肉相连,怎忍分离?

低低的军号声,吹响了前行的步伐。急促的口令、高亢的马嘶,一声一声地撕扯着送别群众的心。绵绵的秋雨,夹杂着清寒的秋风,更添了离别的愁绪。

“去吧,跟着队伍走吧。”十六岁的宋有发娣拉着丈夫曾光祥的手,恋恋不舍,做了七年童养媳的宋有发娣刚跟她的光祥完婚。“在西江补充团,送过去后,我去看了两次,最后去看他时,拿着新做好的鞋,煮好的鸡蛋,队伍已经走了,没见到,也没吃上一口。”

宋有发娣送走了自己新婚的丈夫,却再也没能看到他归来的身影。1983年,宋有发娣收到瑞金县人民政府补发的曾光祥革命烈士证明书,上面写着“1934年北上无音讯”。宋有发娣手里拿着这纸崭新的证书,连同她2005年度“优秀共产党员”证书一起贴在胸口,泪眼婆娑,她喃喃低语:“活着回来多好,我的光祥,我的光祥……”

对于送别的场景,瑞金市党史办原副主任刘良曾如此描述:“百姓拿出家里最好的吃食,花生、芋头、鸡蛋、水果,伫立道路两旁,不停地招手。真是一幅箪食壶浆送征程的大画面。有一位老大娘,挎着一篮子煮熟的鸡蛋,想给儿子带上,见一个红军送一个,一篮子鸡蛋都送完了,也没见到自己的儿子。”

同样是在那一场送别中,瑞金沙洲坝下肖区七堡乡的杨荣显送出了他的八个儿子。在革命前,杨荣显一家穷得饭都吃不上,连给儿子取名字的心思都省略了。他只是按照年龄,分别把他们叫作“一生保,二生保,三生保……八生保”。还是在苏维埃政权建立后,杨荣显一家才分得了田地、山林,过上了有吃有穿的日子。于是,他毫不犹豫地将八个儿子全都送上了战场。

在苏区,还有着无数个像杨荣显这样的人。他们在国军抓丁时总是千方百计地躲藏,却心甘情愿地把儿子送进红军的队伍。因为,在他们的心里,只有红军才是自己的亲人,只有红军,才能让穷苦人过上好日子。

可是他们知道吗?他们知道此去二万五千里,多少险山恶水、枪林弹雨等在亲人的面前吗?他们知道送出去的亲人也许再也不会有丝毫音信吗?

在瑞金红军烈士纪念馆,一组统计数字清晰地记载了瑞金人民为中国革命所做的贡献——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瑞金仅二十四万人口,其中有十一万三千人参加红军和地方革命斗争,三万五千人参加长征,一万七千多人牺牲在长征途中。也就是说,长征平均每行进五百米,就有一个瑞金人倒下。

山无语,水无声。多少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我曾数次登临云石山,抚摸过“长征第一山”这几个鲜红的大字。望着山上萧萧的落叶,望着那一块块被草鞋踩踏过的乌石,我常想象如果那一天我站在送行的队伍中,该怎样才能抑制住眼窝里蹿出的泪水,看熟悉的背影从目光中远去,看凄清的暮色覆盖下来,渐渐合上了瑞金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