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彭赣东的对话在午餐后紧锣密鼓地继续,我仿佛跟随着彭金高穿行在南北大地,替他悬着一颗紧张的心。战事如此频繁,我一度感到某种难以言说的晕眩。

我希望得到一个确切的数字:“你知道爷爷总共参加了多少场战斗吗?”他使劲地思索了一会儿,又摇了摇头:“真的数不清,大大小小,至少是几百场吧。太多了,实在是不计其数。”不过,他知道爷爷打得最好、最辉煌的战役,当属淮阴战役。

1939年至1945年,淮阴城被日寇占领,成为他们的屯兵之地,像钉在苏北根据地的一块毒瘤。六年多来,日伪军对苏北、苏中、淮北、淮南各根据地进行“扫荡”,都以淮阴城作为疏集中心。城内十万居民陷于水深火热之中,周围数百里无辜群众惨遭蹂躏,铲除这块毒瘤,早已成为苏北人民的热切渴望。

日军投降后,淮阴城由国民党汪伪军师长潘干臣部进驻。此时,国共两党的第二次合作走到了破裂的边缘,彼此对抗已成定局。淮阴城易守难攻,城内原有反动地方武装淮阴保安团和常备旅,总兵力达九千余人。他们据守在此,还拥有大量日军留下的武器弹药以及坚固的工事建筑。

1945年8月,彭金高任新四军三师十旅二十八团团长,受命带团解放淮阴城。此时的彭金高,已经是一位身经百战,经验老到的指战员了。他们先是肃清了淮阴外围据点之敌,兵临城下,直逼城角,严密包围了该城守敌。在攻城具体部署中,十旅又将主攻团的艰巨任务交给了二十八团。

彭金高对全团战士进行了广泛的思想动员,激发了战士们战斗的高涨热情。经过仔细勘察,制订了详细作战计划。他们选择了离城不远处的一幢小平房作掩护,在房子下面挖掘了一条直通城东北角炮楼底下的地道,并将五百斤黑色炸药装了满满一棺材,通过地道悄悄送到敌人炮楼底下,以备实施爆破。

据说,当时十旅有一个不成文的比赛:看谁第一个攻进淮阴城,把红旗插到城墙上。二十八团将士们一个个摩拳擦掌,立誓要插上第一面红旗。

总攻前夕,为保护淮阴古城免受战火之灾,新四军一直采取各种方式劝降潘干臣和伪军官兵。9月6日,郊区菜农张老汉主动要求进城送信,不幸被残忍杀害。围城军民群情激奋,于当日14时,我军发起了总攻。

二十八团炮兵们,用猛烈的炮火轰击着东门城楼。在火光中,彭金高举起望远镜,看到城门楼高高竖着的炮楼上有两处火力点,像一只凶恶的野狗伸出锐利的牙齿,严密封锁我军前进的道路。“摧毁它,绝不能让这只恶狗拦阻我军前进的道路。”彭金高一声令下,炮兵们迅速地一炮接一炮猛烈开火。攻城同时,二十八团一营二连爆破手李武林接到命令后,猛地拉动了导火线,轰隆隆一声威力巨大的响声,通过地道实施的重点爆破成功,城墙东北角火力点被炸塌。突击分队不等硝烟散去,立即利用爆破后的烟尘发起勇猛攻击。

这时,一营二连连长孙长福带领全连抬着云梯巧妙地躲过了敌人的机枪扫射,战士们呐喊着冲向东门城楼,冲在最前面的二连五班长突击队员曾家良高举红旗,第一个登上云梯,跃上城楼,把一面鲜艳的红旗插到东门城楼之上。

他们胜利了,实现了总攻前的誓言。诚然,解放淮阴城是各部队精诚合作的结果。但那一股勇往直前的士气以及有效部署及指挥的成就感,足以令彭金高久久回味。

事后,彭金高对淮阴战役战略战术和任务执行力的成功进行了条分缕析的总结。他在自传中写道——

“淮阴战斗之所以打得好,主要是:一、战前计划周密,部署得当;二、战前各项准备工作充分,一个星期的时间内,各级指挥员都把地形研究透了;三、兵力、火力配备布置合理,如按照实际地形垫高火力点等;四、土工作业,将坑道挖到城墙脚下爆破;五、突击队使用合理,一营二连、二营四连都是团的主力;六、各级干部在准备过程中,各负其责,求战热情高涨;七、行动迅速坚决,勇猛顽强;八、思想政治工作做得好,鼓舞了士气。”

言及此,彭赣东悄悄对我透露了一个小秘密:“爷爷打仗时喜欢喝酒,总攻过程中他一边指挥作战,一边叫警卫员拿酒来。”俗话说:“酒壮英雄胆。”果不其然。这一点,彭金高自然不会写进自传,只有身边的亲人最了解。爷爷极少对孙儿言及过往,彭赣东在奶奶的零星讲述中,牢牢地记住了这一个细节,并暗自得意。

9月14日上午,庆祝淮阴城解放万人祝捷大会举行。彭金高收获了新四军首长的嘉奖令和兄弟部队的贺电。二十八团因率先攻入城,对赢得战斗胜利起了决定作用,被新四军三师授予“清江部队”的荣誉称号,团内另有多位将士被记功或授予光荣称号。

这一仗,彭金高在苏北打出了名气,也为他此后与苏北结下不解之缘埋下了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