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别的日子眼看就到了,队伍集合的口哨声尖锐地响遍了整个村子。听说这一次是跟随红军部队北上,坑洼不平的村道上围满了前来送别的父老乡亲。牵挂和不舍,心疼与期盼,百种滋味翻腾在战士和亲人心间。华质彬的妻儿来了,华崇煌的父母来了……哭喊声、嘱托声,声声催人泪下。

队伍中,个头最矮、身材最瘦小的华崇宜,年仅十三岁。老来得子的爹娘,泪水涟涟地挤进送行的人群中。他们是积极支持儿子去当红军的,但看着自己面容稚嫩的儿子,从未出过远门的儿子,想到他小小年纪就要扛起刀枪、冲杀战场……实在不敢再往下想。

两位老人忍住心中万分的痛楚,拉着儿子的手,鼓励他说:“崇宜啊,你现在是红军啦,是我们的骄傲哪,你要跟着叔叔和哥哥们好好打敌人、打胜仗,知道吗?”小崇宜看着忧心忡忡的爹娘,安慰他们说:“爹,娘,你们就放心吧,我会像我种下的松树一样坚强勇敢的,你们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是啊,剩下的便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等待,华屋如此,瑞金如此,整个苏区留下的老弱妇孺都如此。只不过,对华屋人而言,他们还有松树,还有一份看得见的念想。他们知道,出发前,华屋籍的战士们早有约定:革命胜利后,要一起还乡,回报父老乡亲。如果有人牺牲了,活着的人不仅要为阵亡的兄弟照顾好父母,还要照看好那些松树。

谁能想到呢,他们没有等来一个归家的儿郎。

后来,华屋人就把这一棵棵青松当成了烈士的英灵和亲人的化身。每逢清明节,乡亲们来到这里,清杂草、挂草纸、点红烛,放上长长的鞭炮,用最淳朴的方式祭奠亲人,寄托哀思,召唤漂泊他乡的英魂归乡。

循着一块光荣烈属牌,我走进了华钦材烈士的遗腹子华崇祁家。今年八十七岁的华崇祁,是在父亲出发长征后一个月出生的。华屋的十七位烈士,留下过亲生子嗣的仅两人,如今,华崇祁成为唯一的健在者。“我从没见过父亲的样子,但小时候听妈妈说,我和父亲长得像极了。父亲生前是红军宣传兵,一直在黄沙村从事革命宣传工作,父亲是我一辈子的骄傲。”忆及往事,老人的眼里不禁闪动着泪光。

一个从未获得过父亲慈爱的人,最后只能凭借屋后的松树与父亲互诉心声。八十多年了,华崇祁还是像小时候那样,经常一个人跑到山坡上,抚摸着父亲种下的松树,倾吐着自己的心里话。他的叔叔华钦梁的松树与父亲的松树并排而立,有时候,他抱过一棵松树,又去抱另一棵松树,就好像触摸到了父亲和叔叔的体温。

在这两棵松树的不远处,人们建起了一座红军烈士纪念亭。人们还把这十七棵松树称为信念树,把这片小树林称为烈士林。越来越多的人来到这里,聆听故事,祭奠先烈。在讲解员深情的讲述中,总有人会发出难以遏制的啜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