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怀疑和危机

(五)怀疑和危机

信仰和怀疑联系在一起,更严格来说怀疑长在信仰里;信仰和迷信联系在一起,更严格来说,迷信就是信仰的一种反向表达。因此,信仰也和危机联系在一起,无时不在,无处不在。没有任何一种信仰可以宣称自己永世长存,所向披靡。

从信仰对象或客体出发,可以把信仰危机看作对信仰对象的不再崇拜、不再信服、不再信奉的状况;从信仰主体出发,信仰危机又可以指处于焦虑和绝望中的主体对信仰对象的动摇、怀疑甚至放弃,其中也包含主体对生存意义的重新反思和对新的信仰的希望、追求和确认。主体角度的理解肯定危机所具有的积极意义,即危机有可能是人类重新选择、突破、超越的起点。这种理解实际上就把危机变成“转机”,成了人们获得新的信仰的一个环节。哪里有信仰,哪里可能就有信仰危机,信仰危机是一个和人类生存、发展相始终的精神现象。甚至可以说,没有危机,人类就无以和自己的过去告别,也无以走向未来。但具体的信仰对象的危机并不意味着人类从此失去安身立命的根基,他总要在绝望处发现希望,在转机中找到出路。告别旧的信仰对象,人类还会重新确立新的信仰对象,所以信仰危机与信仰重建如影随形。

信仰的确立既然如植树造林,就不会是一日之功,而且往往要经过一个半信半疑、将信将疑、确定无疑的过程,在整个过程中,其实已经包含怀疑的因子。在信仰之外并没有一种独立的“怀疑”生活,怀疑包孕在信仰之中。正因为怀疑包孕在信仰之中,危机的种子也就深埋在信仰之中。

一种具体信仰对象和信仰内容得到确立以后,并不意味着它可以一劳永逸地占据人类过去、现在和将来所有的信仰生活。相对的稳定性并没有从根本上消除它可能有的历史局限性,总有那么一个时候,当人类对人与世界关系的把握水平发生巨大跃迁,原先不容质疑的信仰对象和信仰内容就开始令人生疑,怀疑一旦产生,信奉、虔诚就会打折扣。怀疑当然会伴随新的寻找,当旧的信仰还没有完全放弃,而新的信仰对象和信仰内容还在寻求的困惑和绝望中,信仰危机就到来了,此时人们容易感到失魂落魄,一个个成了精神世界的浪子,饱尝无家可归的痛楚。

可以说,信仰危机凸显旧信仰和新信仰之间的断裂地带和过渡环节。在这个节点上,人们对信仰价值的期待和绝望并存,放弃和寻找并存,危机和转机并存,充满矛盾冲突和不确定性。从信仰主体的角度来说,信仰危机阶段,原有信仰对象、信仰内容对主体安身立命需要满足的肯定性意义被质疑甚至被否定,正价值转变成负价值,而新的信仰还没有确立起来。因此,信仰危机的阶段类似于信仰真空。这个信仰真空实质上就是信仰价值的真空。

真空状态无论延续多长时间都将是暂时的,人类不可能长期忍受虚无和绝望,所谓绝处逢生。在绝望的边缘,新的希望生长出来,新的信仰对象和信仰内容逐步确立起来,于是告别危机,重新有了支柱和依托。从这个信仰演化的过程来看,一种具体信仰危机的发生是与新信仰的孕育和发展联系在一起并以之为前提的。因此信仰危机本质上只是某种具体信仰形式、信仰内容的危机,而不是信仰的根本性危机,是具体信仰价值的危机而不是信仰价值本身的危机,也正是某一种具体信仰的危机为新信仰的最终确立或大众化提供契机。

真空地带的出现,信仰危机的产生,本质上与社会矛盾相关。一切信仰危机都可以归结为信仰结构中真理与价值因素的分裂,而这种分裂归根到底要由社会生活实践本身加以弥合。马克思指出:对于商品生产者的社会来说,“崇拜抽象人的基督教,特别是资产阶级发展阶段上的基督教,如新教、自然神教等,是最适当的宗教形式。”[23]这是因为商品生产把人和人之间在生产中形成的关系抽象化了,因而才有崇拜“抽象人”的宗教。人本身并不是抽象的。在商品经济的时代,人表现为抽象的人,是一种虚幻的反映。因此信仰上的问题有社会的根源,也有认识的根源。

目前人们谈论的理想信念、信仰的危机,也只有从现实的社会矛盾中得到合理的理解。权力万能、金钱万能并不是单纯观念上的错误,而首先是社会关系的实际颠倒,是一种实际存在的假象,只有在现象上把被颠倒了的社会关系重新颠倒过来,才能使这些信仰走出误区。从这个意义上说,为了坚定自己的崇高信仰,不能放弃对真理的追求。但是理论思维水平的提高,依赖于社会存在的变革,依赖于社会实践。总之,作为信仰基础的价值选择,应当建立在客观真理的基础上。克服信仰危机,实现信仰重建,必须坚持价值观和真理观的统一。[24]

怀疑包孕在信仰之中,危机潜伏在信仰之中。每一次人类自我认识和自我把握能力的提高都意味着信仰和危机交互作用进入新层次,信仰——危机——新信仰——新危机将伴随整个人类信仰生活。

时至今日,个性化,多样化和务实化的增强和明朗是总的趋势,这些变化和特征在信仰层面上一定会有所反映。一方面,信仰本质上是自由的、富于主体性的,社会上信仰现象的多样化从来都是一个基本的现实,不能因为它表现出来而乱了阵脚,惊慌失措,而是要积极探索和发展面对多样化局面进行正面建设的新方法、新形式;另一方面,也要相信,符合人民大众生存发展要求的“正信”一定会在生活实践中成为主流,当然从信仰危机到出现转机再到重建信仰有一个较长的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