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味无是非?

(一)趣味无是非?

价值总是与评价联系在一起,甚至可以说人们正是通过评价来理解“价值事实”的,在审美活动中更是如此。而谈到审美评价,差异性和主观性也尤为突出。生活实际告诉我们:每一个人的审美兴趣或审美标准是很不一样的。你爱雄姿英发,他爱小桥流水;你爱泥土芬芳,他爱石头伟岸;你爱古雅,他喜荒诞;你爱深蓝,他爱浅黄。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各人按照自己认为美的标准来选择对象。这选择里哪有是非对错之分?最多也不过是审美个性不同。

趣味究竟有没有是非?审美趣味简而言之是指主体的一种审美偏好。它像一个参照系,与之相符合的对象就使主体感兴趣并获得满足感,反之则兴味索然。一个人审美趣味的形成不仅仅受遗传因素、天赋素质等生理基础的影响,也不仅仅受到他曾经参与的审美活动的影响,还受他的社会地位、哲学观念、伦理思想、群体意识以及职业和教育水平等多种非审美因素的影响。所以,审美趣味是文化发展的产物,是个人所处的具体社会历史背景的产物。

在农村生活的孩子,从小较容易受到民间艺术的熏陶。姥姥做的布老虎、红肚兜和各种剪纸花样,爸爸做的风车和泥塑玩具,就能把农村传统的审美趣味一点点灌输到孩子幼小的心灵中,形成一代代农民富有特色的审美趣味。其中有些人上了大学,来到城市工作生活,其审美趣味会随着时尚风标而变,但总不能完全脱去从小形成的审美标准的乡土芬芳,显现独特的个性。这个个性能保留到什么程度,当然又要受到他生存环境冲击程度的影响。

面对多种多样的审美产品,带着不同审美偏好和个性的人总是有所选择的。这种以主体偏好体现出来的审美选择使人们的审美消费行为具有一定的指向性。一个人的审美趣味一旦形成,就会左右他具体的审美行为,把他引向那些和他自身的审美标准相适合的审美类型。

在日常生活中,我们常可以发现这样的现象,城市人在穿着打扮上说农村人“土得掉渣”,农村人说城里人“阴阳怪气”;现代年轻人说老一辈是“古董”,老一辈的则说年轻人“荒诞”。即使是标新立异的时装模特,也不会真的穿着这样的全套行头到大街上去吸引眼球。这些现象足以说明,审美趣味不可能完全是个人的标准,也间接地反映出人类群体的标准、大众的标准。尽管具体的审美活动总是以单个人作为审美主体来进行,但是没有离开社会的个人,社会作为人类存在的群体形式,对个体的存在、活动和意识有着极大的规定和制约作用,其中也包括对个人审美趣味的形成所产生的影响。所以我们尽管承认个体审美趣味的差异性,但不能忽视这种差异性又往往融合在社会群体审美标准的一致性之中。只有了解社会群体审美标准的特点,掌握它的总体趋向性,个人的独特的审美能力才能为大众所承认和欣赏。

审美趣味是个性和共性的统一,更确切地说,是个体性和超个体性的统一。一方面,任何审美趣味都带有个人的色彩,常常通过个人的偏好体现出来,但个体性不是审美趣味的唯一特征,在千变万化的个性差异性后面,潜藏着深层的共同性。小到某个社会集团的共同趣味,大到一个民族大致相同的审美方式,都表现出审美趣味的超个体特征。个体的特殊审美趣味不同程度折射出他所属的群体的共同趣味。当然,反过来,所谓群体共同的审美趣味也正寓于个体的特殊趣味中,是无数个体的大致均值。我国现代化大都市的发展,为审美文化建设创造了很好的条件,但在文化设施的规划和功能定位上还没有很好地把大众的审美趣味和殿堂艺术统一起来。艺术的原创和专业人员的欣赏当然要追求个性,但面向全体市民的文化消费必须考虑群体接受的价值倾向,市井文化的审美趣味不可能等同于专业人士的要求,所以如何在性价比、可看性、群众性上做好文章已经成为不少城市先进文化建设的重要内容。

与共性和个性的统一相应,审美趣味还是稳定性和变异性的统一。一个人的审美趣味在无数具体的审美行为中不断得到强化,形成相对稳定的倾向,甚至有可能产生保守封闭的一面,以至对超出其特定趣味的审美产品视而不见。幸好,这种倾向不是铁板一块,生活本身的巨大变化会冲击个人已形成的趣味模式并促成新趣味的形成。没有稳定性,审美行为是无根的浮萍;没有变异性,趣味就失去活力,阻碍个人生活审美化的发展。

民族审美趣味的发展史和个人一样,都始终贯穿着稳定和变异的矛盾,这也是同化和调节的矛盾。当然,不同个体和民族对这两极的侧重是有所不同的。个体要在稳定性和变异性上获得适度平衡,一个重要的方面就是不断丰富自己趣味的核心——艺术修养。一个人艺术修养越高,保守性就越少。接受新的审美产品、审美样式、审美风格,不断在趣味中沉淀为稳定的成分,随着异质成分的不断增加,个体的审美标准越来越宽泛和灵活,视野也越来越开阔,富有弹性。反之,当审美趣味中沉淀的内容越贫乏单一,趣味变异的可能性越小,人就容易僵化,容易排斥新东西。

一己的审美趣味能不能得到群体社会的承认和欣赏,群体社会能不能更多地容纳个性特色的趣味并逐步熔铸成共性的要求;一己的审美个性能不能适度发展,群体的审美尺度能不能在变动中获得相对稳定的品格。一句话,如何在共性和个性、变异性和稳定性上获得适当的张力,也许就是审美趣味问题上的“是非”吧?!除非自我欣赏,顾影自怜,否则无法回避这样的是非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