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为“功用”,今日成文物
用现代科学眼光看,“借助神力治水”的行为本身当然带有迷信成分。明代于谦治理黄河时,在开封铸铁牛敬龙王以求安澜,结果黄河决口,连铁牛也被埋于泥沙之下。民国时期,国民政府委派的黄委会官员在治河时还要先敬神灵,占卜问卦。在科学昌明的当今,这些行为无疑应当摒弃,但镇水牛这种文化现象却不能简单视为封建糟粕。
马克思在评论希腊神话时曾经说过:“任何神话都是用想象和借助想象以征服自然力,支配自然力,把自然力加以形象化;因而,随着这些自然力之实际被支配,神话也就消失了。”金牛镇水也是如此。在中国历史上,“神力大于人力”的意识既久远又广泛,因此,求神明保平安的治水行为是古代普遍存在的社会心理,迷信心理与良好愿望结为一体,这就是古人真实的文化信仰。现代科学技术高度发达,人类克服人水矛盾的能力大为增强,神牛镇水不再视为具有功利目的,而是转化为艺术的、文化的存在形式。就像傣族的泼水节,最初是宗教仪式,现在成为文化习俗。
镇水牛作为民族历史遗存的文物,其形体、工艺都是传统文化的形象载体。中国地域广大,镇水牛造型往往丰富多彩。如北京颐和园十七孔桥东侧的镇水牛,通体以铜铸造,头西尾东,俯瞰昆明湖,与真牛一样大小,造型生动,形态逼真,用以镇昆明湖之水。铜也属“金”,造价当然比铁更昂贵,工艺更精美,这与皇家园林的美学水准是一致的。而且,牛的基座还是测量昆明湖水位高程的标尺,通过水位观察确保皇宫围墙安全。中华大地上的镇水牛,绝大多数是铁牛,造型往往各具地方特色,有水牛,有黄牛,有牦牛,也有犀牛。南方多为水牛造型,牛角弯大,形态憨厚。黄河流域多为黄牛造型,牛角尖短,体型肥硕。铁牛有实心的,大气磅礴,厚重浑朴,兼做建桥、泊船的地锚。如山西永济的四尊黄河铁牛,建造于唐开元十二年,故称为开元铁牛,长2.64米,宽1.65米,高1.32米,与现实真牛相似,推算每尊铁牛实体在4立方米左右,重量在25吨左右(包括连体铁山、铁柱在内)。有的铁牛铸成“空腹”,以便运输和安置。铸造工艺方面各有优长,形象生动,工艺精良,无论从工艺还是从艺术角度看都堪称工艺珍品。
镇水牛身上的铭文也不可忽视,是历史记载,也是精美的文学作品。铭文多为韵文,篇幅短小的如江苏洪泽湖的镇水铁牛铭文,是一首七言诗:“惟金克木蛟龙藏,惟土制水龟蛇降。铸犀作镇奠淮扬,永除昏垫报吾皇。”前二句揭示“原理”,后两句表达对效果的期望,简洁精练,朗朗上口。有的仿《诗经》的四言体,如于谦为开封镇水铁牛撰写的铭文:“百炼玄金,熔为真液。变幻灵犀,雄威赫奕。镇厥堤防,波涛永息。安若泰山,固若磐石。水怪潜形,冯夷敛迹。城府坚完,民无垫溺。风调雨顺,男耕女织。四时顺序,百神效职。亿万闾阎,措之枕席。惟天之体,惟帝之力。亦尔有庸,传之无极。”洋洋洒洒100多字,在想象中描绘了镇水铁牛的威力,肯定江河安澜、物阜民康既有天之佑、帝之力,也有牛的功劳。而前述乾隆为颐和园镇水铜牛所作《金牛铭》也是四言体,篇幅更长一些。也有散文体的,如前述山西永济开元铁牛的铭文:“牛元壮硕,厥状雄特。所谓元大武此实称之,观其矫,昂首体蹲……其处有度,其优甚固。……且其肤泽晶莹,若灿金彩烂。初阳之照,旭汤乎!……”湖北荆江郝穴镇水铁牛的铭文则是韵文与散句结合的“骚体”:“嶙嶙峋峋,与德贞纯。吐秘孕宝,守捍江滨。骇浪不作,怪族胥训。系千秋万世兮,福我下民。”湖湘是楚辞的发源地,这则镇水铁牛铭文鲜明体现了所在地的楚韵风雅。
从书法角度看,铭文的字体多种多样,篆书、隶书、楷书均有,是书法艺术的珍品。
镇水牛自建造以来,还衍生出了很多名家题咏、故事传说、民间歌谣和绘画等,丰富了地方文化、水文化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