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趣俗情

乐趣俗情

城市河流催生了城市文化的花朵和果实,秦淮河更是如此,它诞生风花雪月,也孕育市井生活,给城市带来了交通之便,滋养了商业、文化和娱乐,两岸有河房、馆舍,沿河有灯船、演艺、题咏、游览,四季景色各有不同。在这个意义上,才显出“母亲河”对于城市文化的哺养。大量文学作品从这个角度描写秦淮风情,关注的重点,不是秦淮河的历史内涵,不是政治寄托,而是眼前“因水而生”的现实生活场景:流水、游船、建筑、布置、人物、民俗风情……展现日常生活的乐趣和情怀。明清两代,文人仿民歌咏金陵风物的“竹枝词”,所写并非专在秦淮一水,但往往习称“秦淮竹枝词”,正如很多写杭州的诗文,常以“西湖××”命名一样。柔软的水意象是城市文化的亮点,本身就富有诗的韵味。明代散文家张岱在《陶庵梦忆》中细致描写过秦淮河房:“秦淮河房,便寓、便交通、便交际、便淫冶,房值甚贵而寓之者无虚日。画船箫鼓,去去来来,周折其间。河房之外,家有露台,朱栏绮疏,竹帘纱幔。夏月浴罢,露台杂坐,两岸水楼中,茉莉风起动,儿女香甚。女客团扇轻纨,缓鬓倾髻,软媚着人。年年端午,京城士女填溢,竞看灯船。好事者集小篷船百十艇,蓬上挂羊角灯如联珠。船首尾相连,有连至十余艇者。船如烛龙火蜃,屈曲连蜷,蟠委旋折,水火激射。舟中鏾钹星铙,歌弦管,腾腾如沸。士女凭栏轰笑,声光凌乱,耳目不能自主。午夜,曲倦灯残,星星自散……”多么浓郁的世俗生活趣味!体现了升平时代社会生活的真实、自然、安详、快乐,市民百姓也有他们的生活乐趣和精神追求。明代有《竹枝词》写秦淮船家:“秦淮冬尽不堪观,桃叶官船阁浅滩。一夜渡头春水到,家家重漆赤栏杆。”冬季枯水时节,大量船只停泊河中,一旦春水来到,家家修整船只,准备出行,水上的忙碌标示着城市的繁荣。清代有《秦淮竹枝词》描写秦淮河的商业盛景:“水关东畔板桥西,红袖青衫一队迷。五色玻璃三百盏,水晶帘外上灯齐。”入夜灯火璀璨,游船彩灯高悬,“桨声灯影”成为秦淮河的传统景观,并积淀成南京城代表性的文化符号之一。这些生活画面,犹如当年描写北宋都城的“清明上河图”,展现了金陵城祥和、怡然、欢愉的人生世态和庶民百姓的生活情趣,也抒发了作家的性灵、情感。可以说,这是用艺术家的审美眼光来描绘市井风俗画,秦淮河自身的景观风情是作家落笔的重点,“俗情”“俗趣”是这些作品的审美核心。

秦淮泛舟,本为古代世俗生活内容,流传既久便成为一种富有文化意味的“雅事”,为游览或欲游南京者心向往之。1923年8月,两位作家朱自清、俞平伯同游秦淮,各自写成《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的同题散文。朱自清是重游,俞平伯是初泛。朱文以理胜,在与北京颐和园、扬州瘦西湖、杭州西湖的比较之中,突出秦淮河水“冷冷的绿”,大小游船的情韵,河中歌声、琴声的热闹,以及作者灯光月影下淡淡的愁绪;俞文以情胜,用超脱闲适的眼光,陶醉于桨声灯影里的秦淮美景,欣赏歌舫上听歌人的表情,唱歌人的姿态以及姑娘们靓妆散发的暗香:“茉莉的香,白兰花的香,脂粉的香,纱衣裳的香……微波泛滥出甜的暗香”,还以具有佛教意味的语言表达对“有”“无”的感悟。同样是未接受秦淮河上的歌伎,朱自清是因道德而拒绝,俞平伯是因情感而拒绝。两篇美文,风格、情趣迥异而各有千秋,同为现代文学的名篇。“江山也要文人捧”,“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因此更加广为人知,中学生都感受到了它的文化魅力。

当今时代,秦淮河依然是文学南京的重要内容之一,很多文学作品与现代传播媒介结合,更加广泛地传播了新时代的秦淮文化。江苏电视台1987年拍摄了百集电视系列剧《秦淮人家》,剧中所有故事都发生在秦淮河畔的一座居民大院里,人物几乎囊括了当代中国社会的各个阶层,芸芸众生的平凡生活中蕴含着鲜明的时代精神,被评为“观众最喜爱的电视剧”。1999年,话剧《秦淮人家》也搬上舞台。作品以十里秦淮为场景,剧中人物都是生在秦淮,长在秦淮,爱在秦淮,也为建设新秦淮倾注了精力和梦想,他们脚踏实地、奋斗不息的实干品格,充盈着新时代人民群众勤奋执着、探索追求的人格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