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佺期:士人的佛理诗

一、沈佺期:士人的佛理诗

沈佺期(约656—716),初唐诗坛上著名的宫廷诗人。沈佺期一生创作了143首诗,赋文等24篇。作为一位典型的宫廷诗人,沈佺期诗歌的主要类型是宫体诗,其次是贬谪后产生的贬谪诗。受武周时期浓厚的崇佛氛围的影响,他在贬谪期间创作了不少关于佛教的诗歌,以佛教思想宽抚自己不幸的遭遇。神龙元年(705),唐中宗在一帮大臣的拥护下,发动宫廷政变,逼武则天逊位,重新夺回了政权。沈佺期、宋之问、杜审言、崔融等宫廷诗人皆因谄附张易之、张昌宗兄弟被贬逐,所谓“流子一十八”。沈佺期长流骊山(今越南荣市),由辉煌的巅峰跌入了人生的谷底。久处物质生活优裕的宫廷,突然要去面对山水险阻、瘴疠横行、青灯古卷的贬谪生活,于心理、生理一时间均难以接受,只好从佛道中寻求精神慰藉,抚平心灵的创伤,获得心理平静。也正是到这个时期,他才真正对佛道有了感悟,诗作也显出了一些骨鲠之气,正如严羽《沧浪诗话·诗评》所云:“唐人好诗,多是征戍、迁谪、行旅、离别之作,往往能感动激发人意。”[12]在此以沈佺期《绍隆寺》为例,其文如下:

吾从释迦久,无上师涅槃。探道三十载,得道天南端。

非胜适殊方,起喧归理难。放弃乃良缘,世虑不曾干。

香界萦北渚,花龛隐南峦。危昂阶下石,演漾窗中澜。

云盖看木秀,天空见藤盘。处俗勒宴坐,居贫业行坛。

试将有漏躯,聊作无生观。了然究诸品,弥觉静者安。[13]

诗中明确表达了自己对释迦牟尼佛的尊崇,诉说了自己学佛的经历与体会。开篇“吾从释迦久,无上师涅槃”点明沈佺期对佛学有过比较长时间的体验,而学习领悟的是“涅槃妙有”的思想,这出自《大般涅槃经》的主张“一切众生皆有佛性”,可见其受到涅槃学说的影响。从“探道三十载,得道天南端”诗句看,此中“探道”“得道”之“道”是什么?答案就在诗歌的最后四句。“试将有漏躯,聊作无生观”,其中的“有漏”,是梵语,乃流失、漏泄之意,是烦恼之异名。人类由于烦恼所产生之过失、苦果,使人在迷妄的世界中流转不停,难以脱离生死苦海,故称为有漏;若达到断灭烦恼之境界,则称为无漏。印度佛教讨论的佛身有漏无漏的问题,而大乘佛教“涅槃妙有”思想则认为佛身是常,佛性是我。“生而无生”见于《楞严经》,因世界是顿现的,只有了解其真相是无生,才可不被表相所迷,得见自我,这一思想为多宗秉持,最为典型的是净土宗初祖慧远所著的《法性论》中提出的“法性实有”思想。“无生”即无生灭,不生不灭涅槃之真理。《大般涅槃经》认为世间万物实体无生无灭,皆悉空寂。“了然究诸品”,诸品,是佛学中常用语,在自己明白了这一切之后,仔细探究了多部佛经,深深觉得只有到了涅槃境界才是真正的安心。在遭遇人生低谷时,沈佺期试图通过观想无生之理,破除世间的一切烦恼。

沈佺期创作的佛理诗,是在人生遭遇不幸打击后自求解脱的一种途径,作为宫廷诗人、文学侍从,他们创作的主要任务还是取悦帝王获取功名利禄。当时机来临,境遇渐好时,他们会很快恢复宫廷诗人的角色。果然,当其遇赦北归后创作的《回波乐》,就是他的行为的注脚。生活的安定,职位的清闲,使他重操旧业,创作了又一批应制诗,再也没有写出有风骨、有性情的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