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波地方文化是宁波帮捐资兴教与阳明心学之间的媒介
以上两部分文字,无非是证明宁波帮捐资兴教与阳明心学有相通之处。接下来,将探讨两者之间如何发生关联。宁波帮有一部分是读书的,接触王阳明的心学理论是很自然的事。譬如张寿镛,在清朝考过举人,在民国时期做过厅长,他对阳明心学相当了解。可以从张寿镛的文集中看出这一点。日本学者内正博在巴黎举行的第29届国际东方学大会发表题为《张寿镛的思想》的论文,说:“可以看出他的主要思想和王应麟、王守仁、黄宗羲一脉相承。张寿镛的思想虽然有时和上述三人思想不一致,但在他们的思想基础上有所创新,在当地流传甚广,有反法西斯侵略斗争中是有力的武器。”
但是,大多数宁波商人如方介堂、叶澄衷、朱葆三、虞洽卿、吴锦堂、董浩云等,都是穷苦人出身,小时候没有读过几年书,就被生活所逼,去当学徒做生意。他们文化程度并不是很高,恐怕很难去读王阳明的书。但是,他们的一些行为,确实与阳明心学若合符契。这里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宁波地方文化起着中介作用。
王阳明生于宁波,能够创立姚江心学,与宁波地方文化密不可分。毋庸讳言,宁波文化在北宋以前,还是相对落后的。到了北宋,宋太宗淳化元年(990年),朝廷下诏颁赐《九经》于新附各郡。宁波人“知尊经学,谈王道,实始于兹”。随后宁波出现了“庆历五先生”(杨适、杜醇、王致、王说和楼郁),积极从事于教育实践活动,有力地推动了宁波的教育和学术的发展。到了南宋,宁波有杨简、袁燮、沈焕、舒璘等“四明四先生”,成为塑造宁波地方文化的一股重要力量。王应麟曾评价四人的贡献:“乾、淳之舒、沈、杨、袁诸公,以尊德性、求放心为根本,阐绎经训,躬行实践。学者知操存持养以入圣贤之域,四先生之功也。”
“四明四先生”从学于江西的陆九渊、陆九龄兄弟。陆氏的心学创于江西,却盛行于浙东。全祖望曾说:“尝读《宋史》,于陆子传中,只推‘四先生’能传其学,而凡槐堂之子弟不豫,以四先生能得陆子之学统也。”四先生能够在宁波传播陆氏心学,说明心学与宁波地方文化有相合拍的地方。王阳明出生于宁波,深受宁波文化的浸染。他接触过“四明四先生”的文章,尤其对杨简有深入的研究。王阳明曾评价杨简说:“杨慈湖不为无见,又着在无声无臭上见了。”还说过:“慈湖远过于象山。”王阳明的学生钱德洪、王龙溪等,对于杨简也有较高的评价。由此可见,王阳明能创立阳明心学,与宁波地方文化密不可分。
王阳明创立心学以后,有资料记载,他曾多次到余姚龙泉山中天阁讲学。他的浙东弟子,根据《明儒学案》,有姓名可查者超过三十多人。王阳明和他的学生都积极讲学,传播自己的心学理论,宁波又成为传播阳明心学的重镇。王阳明及其弟子讲学,非常注重对普通民众的影响。有学者指出:“阳明学话语的建立、扩展及在明中后期对整个社会文化的笼罩,正是通过推行会讲、讲会的形式得以实现的。”《明儒学案》在王阳明弟子王襞名下,附有樵夫朱恕、陶匠韩乐吾、田夫夏叟三人的传记,其中说到韩乐吾,“以化俗为任,随机指点农工商贾,从之游者千余,秋成农隙,则聚徒谈学,一村毕,又之一村。”这里虽然说的是江苏的情况,但我们可以推想,阳明心学在宁波的传播也与此相似。
阳明心学从宁波地方文化中汲取营养,又反哺宁波地方文化。有一些宁波帮人士虽然没有读过王阳明的书,但可以从一些历史传说、民间故事、地方戏曲、风俗习惯等地方文化中,潜移默化地受到阳明心学的滋润。显而易见的一个例子是王阳明重视讲学,宁波地方文化崇尚读书,宁波帮重视教育;再如王阳明讲“与人为善”,宁波地方文化重视慈善,宁波帮愿意捐款。这些现象都说明三者之间“一以贯之”。
值得一提的是,阳明心学被称为中国传统思想之集大成者,说明它至少揭出了人性中的一些真实内容。按王阳明的说法,人人生来具有“良知”。圣人能发出全部的“良知”,贤人能发出一部分“良知”,一般人或受外物引诱,或受内欲遮蔽,他们的“良知”只能时隐时现、暂明暂灭。一个人用“良知”来做事,就是走在正确的道路上;一个人做事没有受到“良知”的指引,就会出现千差万错。宁波帮在“明清十大商帮”中,是唯一一个能够实现近现代成功转型的商帮。一个人或一个群体能够取得成功,至少可以说明其行为部分地符合人性。从这个角度来说,说宁波帮捐资兴教与阳明心学有关联,应该是没有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