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天寿:一代宗师的风骨情怀
人物档案
潘天寿(1897—1917年),生于宁波宁海县冠庄村。潘天寿是我国20世纪杰出的国画家、美术教育家、理论家和诗人,是现代中国画教学的奠基人之一。有人说,潘天寿是中国传统绘画的最后一位坚守者,也是国画现代化的启迪者。他的一生,都在中西文化的激烈碰撞中,艰难维护着中国传统绘画与民族精神。
中国画坛一代宗师潘天寿先生,历晚清、民国和新中国三个历史阶段,在社会动荡、政权更迭、战争频发、文化冲突中度过一生。风起云涌的外部环境,跌宕起伏的人生际遇,既孕育了他铁骨铮铮而又温厚敦实的品格,也造就了他格局宏大、气象深穆、雅儒雄阔的艺术。
在20世纪中国文化面临巨大转变之际,潘天寿着力强化民族绘画特点,身体力行,把一生的心血奉献给中国画的复兴与重建。
创业直接面向生活与自然
潘天寿出生于浙江省宁波市宁海县,父亲是一名秀才,在当地颇有名望,家境殷实的潘天寿从小便受到了很好的教育。
他自幼喜习画,临《芥子园画谱》。早年名天授,字大颐,自署阿寿、雷婆头峰寿者、心阿兰若主持、寿者等。
18岁那年,潘天寿考入浙江第一师范,并得经子渊、李叔同指导,从此开始艺术生涯,后到上海供职于刘海粟任院长的美专。在上海,潘天寿结识了吴昌硕、王一亭、黄宾虹等著名画家。吴昌硕非常赏识潘天寿,对其厚爱有加,格外关照。潘天寿也有机会观赏吴氏画作,耳濡目染,画艺大进。对潘天寿在艺术上的进步,吴昌硕大加赞赏,说:“阿寿学我最像,跳开去又离开我最远,大器也。”
潘天寿还精心研究中国绘画史,于1925年写成了《中国绘画史》一书,成为中国绘画史方面的经典之作。在研究历史的同时,潘天寿更加注重对中国绘画传统的汲取。1932年,他与诸闻韵、吴茀之、张振铎、张书旂等组织“白社”国画研究会,主张以“扬州八怪”的革新精神从事中国画创作。“白社”时期,潘天寿仍出入于石涛、八大山人等人的风格之间,不过在笔墨构图中已显露出不同以往的气象。新中国成立之后,潘天寿曾担任中国文联委员、中国美术家协会副主席、浙江美术学院院长职,在继续从事绘画创作的同时,为培养绘画艺术人才做了大量的工作。
潘天寿的绘画创作,经过十年杭州授课和抗战磨砺,到了20世纪40年代后期,已自成一家,呈现了独处的个性。而一生力作多创作于20世纪60年代初期,这也是他创作的巅峰时期。“天惊地怪见落笔”,这是吴昌硕对潘天寿绘画天资气魄的惊叹而发。潘天寿素以笔力霸悍、构图精绝驰誉,精于写意和山水,尤擅画鹰、八哥等,指墨画别具一格,成就突出。
作为中国传统文化的学习者和传承者,潘天寿的作品也让人感受到中国画的魅力,画面效果多纵横睥睨,体现了中国传统绘画中强骨静气、至大至刚的阳刚之美。潘天寿绘画作品以大笔粗线为主,是“大写意”,他的风格和创造性可用他自己的印语来概括:“强其骨”“一味霸悍”。 潘天寿画山,极少叠嶂重恋或平远杳杳,而是常常运用一边、一角、一树、一石等裁截式构图和特定式形象,截取近景,结构一隅,以出奇制胜的视角,强调对比差。潘天寿画雨后山水,一再题款:“雨后千山铁铸成”,这是终生追求的意境,即立足于稳、静及恒久,着意于铸型,不画千岩万壑,不画高山大岭,而以倚松傍花的小景为对象,但画面效果却神奇壮美,雄伟静穆。
20世纪30年代潘天寿与夫人
在浙江美院教学之际,潘天寿认为,山水、花鸟画在题材内容上寻找突破口,从古人那里学技法还不够,要直接面向生活,直接从自然中写生。他和同事们去了浙东名胜雁荡山,那奇特的山势激发了他的创作欲。回杭后,他一气呵成,创作了《灵岩涧一角》《梅雨初晴》《小龙湫一角》等作品。潘天寿用山水花卉结合的方式创作的《灵岩涧一角》,既不同于鸟瞰式的远景山水,又不同于传统的折枝花卉,让人耳目一新。这幅画成为他艺术道路上的里程碑,使他的艺术又跃上新的高峰。
中国画传统的守望者
潘天寿是一位多才多艺的大师,书法功夫也很深,经常临读碑帖,兼长各体。同时,他的指画也别具一格,成就极为突出。这类作品,数量大,气魄大,如指墨花卉《晴霞》《朱荷》《新放》等,画的均为“映日荷花”,以泼墨指染,以掌抹作荷叶,以指尖勾线,生动之气韵,非笔力所能达。潘天寿作画时,每画一笔,都要精心推敲,一丝不苟。他在“有常必有变”的思想指导下,取诸家之长,成自家之体。题材虽平凡,但经他入手的画,却能产出不平凡的艺术能力感染。
潘天寿以一生的心血去关注国运,体恤民生,锲而不舍地探求中国画的复兴道路,并对中国画全盘西化的“投降主义”保持着非常清醒的警觉性。他主张从中国画的内部去发现问题,而不应从外在因素来寻找妄自菲薄的借口。潘天寿认为中国画西化的道路是危险的,最后的结局是取消了中国画的民族性,取消了文化个性,以至于“自觉”地消解了自身的传统,注销了中国画的“户籍”。
1963年潘天寿给国画系花鸟班学生上课
潘天寿不仅是一位传统的文人,更是一位国学修养极高的艺术家。他骨子里天生就有对中国传统诗文书画的喜好,血液里流淌着传统文人的精神因子。因此,在社会剧变、思想激荡的时代,他只坚守他所认同的精神领地。潘天寿是中国画传统的守望者,他那沉雄博大的创作风格,奇崛伟岸的国画作品,无可争辩地在中国绘画史上占据重要地位。他丰富的著述,诸如“高峰意识”“不能做‘笨子孙’,也不能做‘洋奴隶’”“中西绘画要拉开距离”“中国画要以特长取胜”、民族艺术“要扬长避短”等深深地影响着20世纪以后的中国画走向。
潘天寿曾说过:“我这一辈子是个教书匠,画画只是副业。”可见他对自己定位的谦虚和对美术教育事业的看重。1928年,潘天寿被聘为国立艺术院(中国美术学院前身)的中国画主任教授,自此一生都未曾离开这所学院,把人生中的半个世纪都奉献给了中国现代美术教育事业。作为20世纪中国画的教育大师,潘天寿毕生致力于中国画独立教学体系的建构和完善。他提出中国画分科教学,首创书法篆刻专业,设置传统诗词等课程,他的教学思想和主张,深刻影响到中国画现代教育的发展进程。
潘天寿一生奋力笔耕于艺术创作与理论研究领域,但存世作品数量不过千余幅,传世代表作如《露气》《雨后千山铁铸成》《记写雁荡山花》等藏于中国美术馆。潘天寿进入拍场的作品量很少,但很受收藏者追捧。 从历年潘天寿作品的市场表现来看,几乎每年都会有一件重量级拍品出现。
2019年秋拍,潘天寿8件作品悉数成交,殿堂级巨制《初晴》更是以2.05亿元成交价领跑全场。2018年秋拍,指墨巨制《无限风光》以2.875亿元成交,2015年春拍,《鹰石山花图》以2.7945亿元成交,2017年春拍,《耕罢》拍出1.589亿元……
潘天寿毕生致力于中国传统绘画的继承和革新,以沉雄阔大、刚健苍古的风格语言,为中国画的现代发展提出了自己的真知灼见,他的贡献,在当今更显突出和伟大。
大师从未远去
“在杭州南山路的中段,坐落着潘天寿纪念馆。中国美术学院每年新生的第一课,就是参观纪念馆。”时任中国美术学院院长许江说,潘天寿是中国现代绘画的一代大师。“他那强劲雄武的用笔、简约放怀的用墨、一味霸悍的气势、立险破险的构图——宛如高悬在天、铭刻在心的文化读本,养育一代代国美艺者的心胸。”
许江说,潘天寿的珍贵之处,第一在骨气,第二在雄浑,第三在沉郁。尤其是第三点,往往为人所忽略。“我们透过他的磅礴气势,可以看到一代词人沉郁的情怀。潘老的诗、书、画都达到高峰,所以他是将诗、书、画融于一身的中国传统意义上最后的一代大师。”
作为潘天寿的儿子,中国著名艺术家、艺术教育家、原中央美术学院和中国美术学院院长潘公凯教授目睹了大师的生活历程,整理了他遗存的资料,也一直尝试去理解父亲。“在理解的过程中,使我感受最深的,就是他的人生态度、人生底色。”
潘公凯说,父亲对生活的要求很低,一辈子都像一个农民那样生活着。“他吃的东西非常简单,早上就是烧饼油条,中饭、晚饭喜欢吃炒年糕。”潘天寿还是非常刚毅大胆的人。抗战时期,每当日军轰炸,众人都逃到防空洞避险。潘天寿却觉得防空洞太闷,不肯进洞,就在旷野上走来走去,眼看着飞机投弹,也气定神闲。
除了朴实、豁达的一面,潘天寿也有非常敏锐的地方,即对美的敏锐、对形式的敏锐。“在绘画史上,有这么少数几个人对形式的敏锐性是有出众的才华的,一个是八大(山人),我想另外一个就是潘天寿。他们对于形式的这种敏锐性是天生的。” 潘公凯表示,潘天寿的诗歌里也体现了一种美的境界。在他身上,雄阔和细腻能够兼顾而平衡,这是非常幸运的。
1981年,位于杭州的潘天寿纪念馆开馆;2006年,宁海潘天寿艺术中心落成;2012年,潘天寿美术馆在宁海揭牌;2015年,宁波大学潘天寿艺术设计学院成立,2019年,学院更名为潘天寿建筑与艺术设计学院……2021年是潘天寿诞辰124周年,5月份,讲述潘天寿等人励志故事的电影《我和我的青春》在宁海开机。
跨越百年,大师并未远去。“潘天寿把一辈子都交给了中国画的创作与教育。他用这种牺牲,呼唤重建人文精神。这种人文精神的核心,就是文化自信、中国气派。”宁海籍作家浦子说。
作者简介:
施代伟,《宁波晚报》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