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克特穆尔祖考伊苏追封秦国康惠公制》
……繁我高后,于尔先人,闻为世之所贤,奏遣仟而将致。由渠既耄,辞不能往,以汝克肖,代之而行。非家学有自而来,不父誉如是之力。春秋方富,初供奉乎东朝。夙夜惟勤,载徒征于西域。托椒房之亲,以为傅父,居画室之馆,以鞠帝姬。虽一话而一言,可三薰而三沐,即其时皆书之册,视他日取用为模,至今天府,所藏尚存。
高后即元宪宗及世祖之母唆鲁禾帖尼别吉(Soyorghaqtani Begi),至元三年(一二六六年)追谥庄圣皇后,至大二年(一三〇九年)加谥显懿庄圣皇后者也。后克烈(Kereit)部长王罕(Ongkhan)弟札合敢不之女,宪宗二年春卒。克烈部世奉聂思脱里教,故高后亦崇信之。参阅陈援庵先生《元也里可温考》第四〇——四一页,伯希和《远东及中亚之基督徒》(Chréstiens d'Asie Centrale et d'Extréme-Orient),《通报》,一九一四年,第六三八——六四一页。关于唆鲁禾帖尼一名之异写与读法,参阅伯希和《Seroctan的真实名字》(Le vrai nom de“Seroctan”)《通报》,一九三二年,第四三——五四页。
据神道碑,列边阿答介绍爱薛于定宗,今读制文知定宗所召者,本为爱薛之父,而非爱薛。其父年迈,不能远行,爱薛代父应诏耳。定宗左右多景教徒,对教士亦颇优遇,顾其本人,未尝皈依也里可温。就制文衡之,恐以高后闻列边阿答推荐爱薛父之贤,奏召其人,较近真。
高后所请者,本为爱薛之父,“由渠既耄,辞不能往,乃命其克肖”之子,代之而行。此事与《佛祖历代通载》卷十二,忽必烈请巴思八之故事极类似。
景教中心,远在西土,东亚仅见流行。唐代以后,塞北虽尚有遗迹,而通达教义者,恐难逢其人。盖东西绝远,交通艰难,西方教士弗乐东就。故东亚基督教徒,代有聘请教士之举。忽必烈命马可波罗父西归,请教皇遣派通晓“七艺”者百人东来,[20]固为家喻户晓之事实,而大都主教孟德高维奴(Jean de Monte Corvino)之东行,据《多桑蒙古史》三卷四章所引《教会年历》,亦出于忽必烈之请。顺帝时大都阿速人(Asut)福定(Fodim Iovens)等上书教皇,请遣高僧,昔人皆视为商贾伪托者,今亦证实其可信矣。[21]
关于列边阿答,伯希和于其《蒙古人与教廷》(Les Mongols et la Papaulé)第二卷中,设有专章(单行本第二九——六六页)详加研究。神道碑称爱薛卒于至大元年(一三〇九年),年八十有二。伯希和以为列边阿答介绍爱薛东来,当在一二四六年八月贵由即位之时。[22]然则爱薛当时仅二十岁,故制文称其“春秋方富”云云。至其初期所事者,为宪宗(非定宗)母后之“东朝”。
爱薛副孛罗丞相西使,碑文明言在癸未(一二八三年)夏四月,而輓近中国两位元史专家,则皆加更改,殊可怪也。(一)屠寄以爱薛奉使在至元二十八年(一二九一年)。质言之,即马可波罗西归之年。盖屠氏以孛罗丞相即马可波罗(主此说者,尚有Pauthier,Yule,Charignon,张星烺先生等),故不惜更改其所本之史料,以迁就威尼斯商人。今据伯希和考证,知孛罗丞相为蒙古朵儿边(Dürben)氏,非威尼斯之商人,而与马可波罗同行西去之蒙古使臣,杨志玖先生近亦于《经世大典》遗文中查出,仍《马可波罗行纪》(Yule,p.32)所举之兀鲁解(Oulatay)、阿必失呵(Apusca)、火者(Coja)三人,[23]无正、副使孛罗、爱薛,则一二九一年之说,自不能成立。(二)柯劭忞《新元史》误癸未为辛未,谓爱薛奉使在至元八年,益谬。此点伯希和氏已指出(《通报》一九二八年,第一六三页),兹不赘述。
“虽一话而一言,可三薰而三沐,即其时皆书之册,视他日取用为模。”显然指景教经典而言。景教经典以叙里亚文为主,而叙里亚又为爱薛之生地,则其所用之经典,必为叙里亚文无疑。按雍正三年(一七二五年)冯秉正(De Mailla)曾于北京发现叙里亚文写本。一九二五、一九二六年,北京大学明清史料整理会亦于午门楼上发见景教叙里亚文圣诗。据欧洲叙里亚语专家意见,此写本当为十二、三世纪物,[24]然则殆即姚牧庵所谓“至今天府,所藏尚存”之残余欤?
《马可波罗游记》有马薛里吉思(Mār Sergis)而无爱薛。神道碑爱薛子六人,《元史》仅著其五。殿版《元史》改爱薛为“阿锡页”,故萧若瑟《圣教史略》所引马可游记之“赫西亚”,必注释家撮引殿版《元史》之文。至爱薛封秦国公,萧氏再转为“晋伯”,直令人废书而叹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