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元朝人用一个波斯名词作为质孙宴的俗称,在这里有必要略加申述。在回历的前三个世纪(公元七——九世纪),阿剌伯语曾是回教领土全境几乎所有散文著作使用的语言,但从第四世纪(公元十世纪)起,波斯语就逐渐确立了作为东部回教世界文学语言的地位。[14]到了蒙古兴起的时代,中亚地区已经普遍使用波斯语了。
中亚回回商人是当时经济领域中最活跃的势力,早在蒙古兴起以前,他们就深入到草原游牧部落之中,操纵了游牧民与定居地区之间的贸易,从而获得了巨大的利润,甚至于蒙古诸部与中原汉地间的贸易也被他们所掌握。成吉思汗建国以后,有不少回回商人投靠到他的帐下,为蒙古贵族经商牟利或充当其剥削各族人民的助手。随着蒙古对中亚、波斯的征服,东来的回回人更多。有元一代,他们在政治、经济、文化上都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与此相应,元朝政府各重要部门中普遍设有回回令史、回回译史、回回书写等职,还设立了回回国子学和回回国子监,以及掌管回回医药、天文历法、音乐等等的机构。大量中亚、波斯的物品、书籍和科学文化也源源不断地传入中国。
据南宋徐霆疏《黑鞑事略》:“鞑人本无字书,然今之所用则有三种:行于鞑人本国者……行于回回者则用回回字,镇海主之。……行于汉人、契丹、女真诸亡国者只用汉字,移剌楚材主之。”足见回回字是元朝国内通用的三种文字之一。这个主管回回字的镇海,是信奉基督教的怯烈部人。可能由于他主管回回文书,所以彭大雅误认为他是回回人。一二四六年教皇派迦尔毕尼出使贵由汗庭,由镇海等三个大臣接待他。贵由汗复教皇的信经过他们和迦尔毕尼协商,就是用镇海所主管的回回文写成的。此信一九二〇年在梵蒂冈发现,玉玺是蒙古文,书信是波斯文。[15]这件事可以证明,元朝的回回文字,应即波斯文。其重要性仅次于蒙古文和汉文。
了解了以上所述的历史背景,我们对元朝文献中出现那么多的波斯语词汇,也就不会觉得奇怪了。
(原载《历史研究》一九八一年第一期)
[1]赵珙《蒙鞑备录》云:“鞑人生长鞍马间,人自习战,自春徂冬旦旦逐猎,乃其生涯”,“食羊尽,则射免、鹿、野豕为食。”又,《长春真人西游记》:“其俗牧且猎。”
[2]《经世大典序录》,《礼典·燕飨》,见《元文类》卷四。
[3]据马可波罗说,大汗每年举行节庆大宴(质孙宴)十三次(见《马可波罗行纪》,穆勒、伯希和英译本,第二二一页)。但实际上并无定制。
[4]见《元诗选》庚集。文中“札撒(蒙文jassaq译言法度),原误作“礼撒”,今改正。
[5]见《热河志》卷四八《塞宴四事》。按蒙文jama:指掌食的喇嘛。我怀疑此字源于藏文ja-ma,本意为炊茶人。其成为蒙语借词的时代当较晚。元代蒙语称掌食人为保兀儿赤。
[6]《潜研堂诗集》卷五《恭和御制(塞宴四事)》。
[7]石泰因噶思(F.Steingass):《波英字典》第一四〇一页,“nasich.一种金绣丝织品。”参阅伯希和:《荨麻林考》,见《西域南海史地考证译丛三编》。
[8]一巴里失即一锭,相当于波斯货币七十五底纳儿。
[9]《世界征服者传》英译本,第七七、七八页。
[10]《元史》卷一二〇《镇海传》;卷一二二《哈散纳传》;卷八八、八九《百官志》。拉施都丁说,荨麻林的居民大部分是撒马尔罕人(见《史集》第二卷,布洛晒刊本第四六三页,波耶尔英译本第二七六页作Sinali,误,所以他在脚注中说“未能勘同”)。《马可波罗行纪》载,从天德(丰州)到宣德州路上,有一处城镇,专门生产纳石失等织物。其地当即荨麻林(今张家口市西洗马林)。
[11]《元史》卷一七〇《尚文传》。《史集》第二卷,波耶尔英译本,第三三〇页。《元史》卷一六《世祖本纪》。
[12]《史集》第二卷,波耶尔英译本,第八五页。
[13]布洛晒刊本,第七三页。
[14]巴托尔德:《蒙古侵略时代的突厥斯坦》,一九二八年英译本,第一——二页。
[15]参见《通报》第一五卷(一九一四年),第六二三——六四四页;《元史》卷一二〇《镇海传》;《普兰诺·迦尔毕尼行纪》,里施(Risch)德文译本,一九三〇年,第二五四页;伯希和:《蒙古人与教廷》第一册,第一二——一三页。《史集》第二卷说镇海是畏兀儿人,见英译本第一五五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