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阔端赤之音译

一、阔端赤之音译

一九〇四年沙畹(Ed.Chavannes)著《蒙古时代之汉文石刻及档案》(Inscriptions et Pièces de Chancellerie Chinoises de l'époque Mongole)刊于《通报》,曾译《元史·兵制》“四怯薛”条为法文(《通报》,一九〇四年,页四三一),但对阔端赤未加诠释。

一九二八年日本白鸟库吉著《高丽史中所见蒙古字之解释》,揭于《东洋学报》十八卷第二期。对于此字,必有研究,惜刻下僻居西川,不得见其文。惟一九一六年《东洋学报》箭内亘《元朝怯薛考》,对《元史·兵志》怯薛执事官之蒙古名称,曾作简略说明,箭内亘氏自谓系受白鸟氏之指教,刻下箭内亘原文虽亦莫能参考,幸其书有中文译本,犹可略见白鸟氏之主张。箭内云:

阔端赤为Kutechi对音,有向导者、侍从、护卫兵等意。[5]

按柯瓦勒夫斯基(Kovalevski)《蒙俄法字典》页二五九三Kutechi一字有二义,一为引导人(guide,conducteur),二为侍从(Une suite,escorte,covoi),白鸟、箭内之说,似完全本此。

一九三〇年法国伯希和曾于《亚洲学报》(Journal Asiatique)著《高丽史中之蒙古字》(Les Mots Mongols Dans Le高丽史Korye Sa)一文,批评白鸟氏之说,不幸成都亦无此报,吾人今亦仅能根据译文,以见伯氏之主张而已。

这〔阔端赤〕是一种宿卫的名称,此名并见《元史》。(《通报》一九〇四年页四三一)其原称或者是Kötöchin,不过这个对音有点难题,因为按照译写的对音,应为Kötölchi。[6]

按柯氏《蒙俄法字典》页二五九五著录kutuchi(Kötöchi)与kutechi(Kötechi)二字,意义全同,其读音略异,殆方言有别也。白鸟或箭内用kötechi比对阔端赤,乃据柯氏字典第二写法,伯希和氏所据者则第一写法也。但就音译言,无论白鸟氏所主张之kötehci或伯氏所主张之kötöchin,均不能与阔端赤比对,此点伯氏亦曾言之。

据《蒙文总汇》(Mongghol-un Üsüg-ün Quriyaqsan Bichik),kötel译言“跟马人”。思麦德及田清波所刊之《蒙法字典》亦译Kütel为“牵引”。[7]《华夷译语·人事门》“牵”字下注蒙文音为可团勒(kötöl)《秘史》第九十九节可团勒旁注从马。石泰因噶思(Steingass)《波英字典》页一〇五八收kūtal一字,英译为a led horse,即所谓从马(马伕牵着的备用马)。柯氏字典收录kutel(页二五八九)、kutul(页二五九四)二字,释义为山口,并用波斯文kūtal与之对译,显然漏掉“从马”之意。

《秘史》第九〇节阔脱勒周(kötöljü)旁注牵着。柯氏字典页二五九五著录动词kutulku(kötölkü)一字,又读kutelku(kötelkü),意为引导、伴随。页二五九一kutelchi释为引导人。与《史集》释kutelchi为马夫相同(详下)。由此看来,应另有读音略异而意义全同之kutulchi(kötölchi)一字,惜柯氏字典中未见此字。

按《广韵》端字在“桓”韵,惟“桓”“寒”通用。《中原音韵》端字在“桓欢”韵部,韵母音值为on,但“平水韵”端字已收入“寒”韵,韵母音值为an。所以元代有时用端字译tan或ten,如Sultan译为算端,窝阔台次子Köten译为阔端,斡端《秘史》作兀丹(Udan)。有时又用端字译ton或don,如西藏大德Bu-Ston,元代译为布思端。〔补:罗常培、蔡美彪两先生《八思巴字与元代汉语》页一一五,八思巴字译写端字作don。〕元人音译外来字,以l收声之音节,l变音为n,乃常见之事,故阔端赤之原字,必然为kötelchi或者Kötölchi。

此犹单就理论上立说也。阔端赤之为Kötelchi,吾人犹可由波斯文材料方面证明之。冯译《多桑蒙古史》第六卷第九章页一四六:

〔合赞〕斡耳朵之鹰坊人与猎户为数亦夥,所属尚有马夫(Kouteldjis)、骡夫、驼夫、村正无数。

多桑此段文字,乃全译拉施都丁书,其所用以译写波斯字之字母,虽q与k不分,莫能定其原字,但吾人就石泰因噶思《波英字典》所收录Kūtal一字字意观之,知多桑所译写之Kouteldjis,原字必为Kūtalchi。石氏注解Kūtal为由马夫牵着的备用的马(a led horse),则Kūtalchi当为管理此种马匹之人,正多桑翻译拉施都丁书之马夫(Kouteldjis)也。

石氏于其所收集之非波斯字,多著明其国籍,质言之,即于外来字前,必标明其为何种民族之字也。此字虽未标明,吾人却不能贸然视其字为波斯所固有。柯氏《蒙俄法字典》于kutel字下,除注一西藏字ñag外,复注一回回字Kūtal。藏文ñag意为“缺口”,与柯氏之俄文、法文注解,完全相合。而于回回Kūtal一字,柯氏似仅以译音视之,未注明其意义。吾人今据石氏字典,知Kūtal之字义,在回回史料中,仍系备乘之从马,而柯氏未加考释也。据柯氏字典及其他诸蒙文字书,知回回字书或史料中Kūtal与Kūtalchi二字,乃蒙古字之音译,而石氏字典亦未加说明也。

因此,吾人主张元代所译写之阔端赤为Kötelchi或Kötölch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