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录 伊利汗时代
伊利汗(Il Khan)继为蒙兀(Mogols)汗,达旦(Tatars)第九汗为小云石汗,吾人于上文业已言及,伊利汗与小云石汗同时。二人斗争不休,而伊利汗则永远胜利,为此之故,小云石汗遣人至黠戛斯(Qirghiz)汗所,许以厚利及条款始得其助。
当时此地人口众多,在居住其地之一切部族中,蒙兀部最繁多。蒙兀人与他族战,蒙兀人永远胜利,无一种突厥族,不感觉其腕力、不受其锋矢者;因此各部族咸衔恨蒙人,在其压迫下呻吟。
小云石汗既得黠戛斯汗之助,复遣使说各部族。令其使臣劝说曰:“请许助予,吾辈于某月十日聚于某地。吾人转向蒙兀人复仇。”此诸部族悉应其召,聚指定共击蒙兀之地。
蒙兀集其帐幕及畜群于一地,军队环其居营凿壕,等候战斗。小云石汗至,二军遂交锋,连战十日。
以每次胜利归蒙兀,乃召集同盟部族诸汗及诸匐(Beks)秘密会议,曰:“吾等若不施诡计,事将败绩,次晨黎明,彼等拔营退去,弃其劣畜及笨重行李,若军队败却然。”
蒙兀人为此战略所骗,以为敌人退却,乃自觉其力不能复战也,立即追之。达旦人见蒙兀人追及,忽反军击。血战之后,达旦终胜,追敌至其营,大加杀戮,因蒙兀所有帐幕悉聚一处,故帐幕及畜群悉被掳,无一家得脱。蒙兀成年人悉被杀,俘其幼稚为奴,分于敌人部族中,蒙兀靡有孑遗矣。虎口余生之人,悉成奴婢,须取其主人所属隶之部族之名。总之,世界无复留蒙兀遗类矣。
小云石既屠戮蒙兀,遂返国。伊利汗诸子,除是年新婚之乞颜(Qian)外,悉于此役阵亡。乞颜与其同岁之捏古思(Nokouz)均由某队二人分去。捏古思者,伊利汗季弟之子,亦于是年新婚也。战后十日,二人乘机偕其妻夜逃,二人遁入其〔此战之前〕原先驻帐之地。于其地得四类畜牲(驼、马、牛及羊)甚多,此类畜牲皆未遭屠戮而复返营垒也。二人协议曰:“吾人如复去加入某部,或留居于此,结果仍为敌族所遇见。故最好之上策莫若赴山中寻一避难所,居远离人迹之地。”二人驱其畜群奔向山中,至一高山山口,循野羊经行之蹊径而爬入。既至山顶,复下山至彼麓,各处寻视后,确知欲来此地,除其所经行之蹊径外,别无他道,甚至一驼或一羊不经万难,均不能逾越,其险如此,因少一失足,便将坠入路旁深沟中。此山之中有广原,二人于其地找出极多河沟、泉水、牧场、果树及各种猎物。既有此种种,乃致谢上苍。冬食畜肉而衣其皮,夏日畜奶亦足供其所需。二人名此地曰阿儿格乃衮,乃山中最高处。
乞颜及捏古思子甚多,乞颜子最多,称乞牙惕;捏古思子较少,有二名,一部分称捏古思,另一部分称朵儿勒斤。
乞颜一字意为山上急流、急流瀑布而注入山涧者,伊利汗之得此名者以其膂力及性质勇猛也,乞颜之多数为乞牙惕。
乞颜及捏古思之子居于阿儿格乃衮,彼等蕃息扩张,每家构成一支派(Oumaq)……Oumaq一字意为骨头、种族。突厥询人属于何Oumaq,意即属于何族也。居留阿儿格乃衮四百年后,蒙兀人觉其畜太多,无地可容,乃相聚一地而会议,众曰:“吾人曾闻诸先人,阿儿格乃衮之外,有吾祖先所居之广大、美丽土地。有若干外族,由塔塔儿领导,蹂躏吾土而据之。幸蒙天祐,吾人今日已不弱小,无须再惧仇敌而匿居是山。吾人其寻一出口而脱离此山。与吾人为友者将与之和平相处,如有人敌视,吾人将击之。”
蒙兀人悉赞成此议,遂开始寻找引出此山之路,但尽力侦察均无功效,最后,一铁工云:“予于某地见一铁矿,似仅以一层构成,吾人若熔销此铁层,则于此地开一道路,非不可能也。”众遂至其地,皆觉铁工之言有理。全体居民各出木炭,堆置山麓隙处,既置木炭,于山顶及山腰,乃用兽皮预制七十大风箱,分置七十处;此后[引火燃木。]同时各处开始鼓风煽火。
托天神全能之力,烈火遂销熔铁层,开出一道,其宽适容一载重骆驼经过。
既记清脱离之月日时辰后,蒙兀人便如是出山。自此之后,蒙兀人遂以庆祝此日为定制,可汗执一钳取火中红铁一块,置于砧上,用锤击之,诸匐继汗锤之。蒙兀人隆重纪念此幸福之日,是日始脱离牢笼而复归其先人之祖邦也。
在脱离阿儿格乃衮时代,治理蒙兀人之君主为孛儿帖赤那,此人为火鲁剌思之一支,乃乞颜之后。彼遣使各族,通告其出山及到达。诸族中有表示友谊者,有以敌人待之者。塔塔儿与之宣战。蒙兀、塔塔儿既战,蒙兀人胜利。塔塔儿成年人悉被屠戮,幼小者俘归为奴婢,此四世纪半以后,蒙兀人复其祖先被杀及丧失财产之仇,乃返回其祖先故地。当时居其地之诸突厥族中,塔塔儿最众最强。因此蒙兀人出阿儿格乃衮败塔塔儿后,重得其先人之牧地,代塔塔儿人地位,而为其他诸部之长,其中若干部族甚且求其保护,与之联合,自称蒙兀种之部族云。
(译自阿不勒哈齐书第二章第二〇——三四页)
(原载《北平研究院历史研究所集刊》第四卷,一九四〇年)
[1]柯刺不罗特:《亚细亚史表》(Tableau Historique de l'Asie),第一五八——一六〇页。
[2]霍渥斯:《蒙古人史》第一卷第二章。
[3]华而甫:《蒙古或鞑靼史》(Geschichte der Mongolen oder Tataren),第一——一六页。
[4]洪钧:《元史译文证补》卷一上《太祖本纪译证上》。
[5]屠寄:《蒙兀儿史记》卷一。
[6]《世界征服者传》,原文为波斯文,现在东西诸国,尚无译本。书中转录畏兀儿书籍所载若干事,一百年前,由多桑译出。著者名Alā ad-Din Atā-Mulk b.Muhammad Juwayni(卒于一二八二年),生于呼罗珊(Khorasan)之Juwayn(在你沙不儿城Nishapur之西北),故称志费尼(Juwayni)。其祖为花刺子模沙(Khwarzm Sah)摩诃末(Muhamad)首相,父为蒙古主波斯理财官凡二十余年,兄相旭烈兀(Hulagu)亦十年。其本人为报达(Bagdad)长官凡二十四年,侄为伊拉克阿只迷(Iraq Ajami)及法耳思(Fars)总督,另一侄则为诗人。一门显贵,为波斯史上所仅见。一二五二年蒙哥汗被选时,随父入觐,当其滞留蒙哥宫廷之时,应友人之请,编著此书。分三部。第一部志成吉思汗及其继承者,二部为花剌子模沙史,三部为木剌夷史。Mirzas Muh.Qazwini已校印两册(一九一三、一九一七年),为伦敦Gibb Mem.Series丛书之Old Series ⅩⅥ。
[7]“不可”一名,在唐代突厥文《暾欲谷碑》第三四行及第五〇行已著录,唐译为“匐俱”,为“牟羽”(Bögü),足见“不可”一名,其渊源与乌鹘(Ughuz)俱古矣。元欧阳玄《圭斋文集》卷一一《高昌偰氏家传》之普鞠可汗,亦即此不可的斤。欧阳玄谓普鞠可汗居偰辇杰河(Selenge),足证其亦见志费尼所转录之畏兀儿书,或虞集所转录之《高昌王世家》也,惟神话部分弃而不取耳。
[8]著者为小彻辰萨囊鸿台吉(Sanang Sechen Qong Taiji),鄂尔多斯乌审旗人,书成于一六六二年。惟关于著者之名,颇有问题。其名在施密德(I.J.Schmidt)本(第二九八页)为Sanang,无畏空书(第四四七页)之藏文写法为Sa-Shan,与成衮札布本之萨囊,均无龃龉。但久居鄂尔多斯之蒙古学家田清波(A.Mostaert)神甫曾告予云:“其名实为Saghang而非Sanang,因gh与n近似,乃传写之误。”姑志之,以待实证。并参阅李盖提(L.Ligeti)之《元文宗之蒙古名字》(Les noms mongols de Wen-tsong dse Yuan,《通报》第二辑,第二七卷,第五九页)。
[9]著者生于青海东南部('A-mdo),留学于西藏,一八二一年曾至北京,居雍和宫。被请居住土默特贝子寺内,应擅越之请,著作此书(参阅其书内自传)。书成之年为藏历“第十四胜生土兔年”,此年德文译本译者胡特(Huth)自注(第四四七页)为一八一八年,但据伯希和之说,应推下一年,改正为一八一九年,参阅其所著之《西藏年代学中之甲子纪年》(Le cycle Sexagenaire dans la chronologie tibétaine)一文,见《亚洲学报》,一九一三年,五——六月,第六三三——六六七页,并参阅钢和泰男爵《论西藏人之甲子纪年》(On the Sexagen-ary Cycle of the-Tibetans),刊于《华裔学志》(Monumenta Serica)第一卷。此书于一八九六年由德人胡特译为德文,名为《蒙古佛教史》(Geschichte des Budhismus in der Mongolei),本文所引,即此译本。
[10]两土默特乃涉土默特旗左右两翼而误。土默特即秃马惕之异写,拉施都丁《史集·部族志》作Qūrī,即《秘史》豁里之对音,唐译哥利,汉文老也。惟豁里秃马惕在《秘史》为一部之名,在拉施都丁书,豁里与秃马惕各自为部,乃两部之名,无豁里秃马惕。
[11]Ughuz之名,唐代突厥碑文业已著录,足见此名传说甚古,《张燕公集·唐故夏州都督太原王公神道碑》有云:“走乌护十万于域外”,乌护与Ughuz音近,姑假作对音。回纥(Uigur)一名较晚出。
[12]此卷史诗,流传不甚广,但为研究回纥传说之极珍贵材料。一八九一年俄人拉德洛夫译为德文,收入其所刊行之《福乐智慧》(Das Kudatku Bilik des Jusuf Chass Hadschib aus Balasagun)第一卷(圣彼得堡,一八九一年,第Ⅹ一Ⅺ-Ⅱ、二三二——二四四页),一八九三年又译为俄文。一九二八年土耳其里撒·努尔博士复译为法文,题曰《乌护汗史诗》(Oughouz Namé)共六十四页,刊于埃及之亚历山大城。法国伯希和尝著《关于畏兀儿字体之乌护汗传说》(Sur la Legende d'Ughuz-Khan en écriture ouigoure)一文评之,揭于《通报》(一九三〇年,第二四九——三五八页),依里撒·努尔博士之意,此篇诗内尚未参入回教因素,故断定为突厥文极古之文献。惜博士之书,予于北平沦陷时,借与美国友人,目前避难西川,未能参考,弗能言其详也。伯希和氏则谓:“乌护汗传说乃一三〇〇年顷用吐鲁番之畏兀儿文编成,十五世纪,又于吉儿吉斯地方重订,但仅限于文字之字形而已。施弗(Schefer)之抄本,即此种传写本之一也。”(《通报》一九三〇年,第三五八页)今暂从伯希和之说姑列于此,史诗颇长,兹仅摘译其与本文有关系处数节,暇当译出全文,以供治塞北史者参考。
[13]按蒙古人以各种颜色为各种民族之徽号,蒙古人自视为最尊贵之民族,故以其所视为最尊贵之青色,名其本族。无畏空之《蒙古宗教史》有云:“由成吉思汗时代起,至此帝(忽必烈)时代,下列诸族,依次被征服:青蒙古人(die blauen Mongolen)、红中国人(die roten chinesen)、黑吐蕃人(die Schwar zen Jibeter)、黄回回人(die Gelben Sartagwol)、白高丽人(die Weissen Solongghos)。”(见胡特德文译本,第三三页)
[14]Rgyal-rabs,中文本《蒙古源流》注释为《嘉喇卜经》(见卷一页十三下原注),华言帝王世系,据阿干(Joseph Hackin)《十世纪之梵藏仪式》(Form laire Sanscrit-tibétain du Ⅹ Sieele,一九二四年)一书所征引,欧洲已有四本,兹所据者,则一八六六年德国施拉金威特(E.Schlagintweit)校译本也,此本系一八五六年九月拉达克(La-dags)王依其家藏牒,命喇嘛三人为德人H.von施拉金威特抄于其首府列城(Sle)者,此王名无畏法狮子(Hjlg-med-chos-kyi-sege),乃《藩部要略》雍正十年著录之尼玛纳木札勒(
i-ma-rnam-rgyal)之七世孙,德忠纳木札勒(Bde-skyo
-rnam-rgyal)之六世孙。故就此抄本言,甚为晚出,但其中雅尔隆(Yar-Lun)王朝世系部分,当亦甚古。此书一八六六年由德人施拉金威特译为德文,名曰《西藏君王》(Die Könige Von Tibet)。
[15]藏文原名Rgyal-rabs-gsal-me-lon,译言《帝系明镜》,西蒙古(Kalmuck)译本,名为Nom gharchoi todorchoi tolli(Nom gharqui to-dorqui toli),或称Bodhimör,施密德曾据西蒙译本摘译为德文,分载于其《东蒙古及其诸王室史》(即《蒙古源流》)注中(施密德书三一七以下),此书著者为萨斯迦巴莎南监藏(Sa-skya-pa bsod-nams rgyal-mtshan,译言福幢),一三二七年写成于桑鸢寺(bsam-yas)。参阅劳弗尔《主擦语及莲花生之历史地位》(B.Laufer,Die Brutsha Sprache und die historische Stellung des Pad-masambhava,《通报》一九〇八年,页三八)。嘉木祥(Ham dbyans)《西藏佛教年表》(bstan-rtsis re-mig)著录之莎南监藏生于元仁宗皇庆元年,卒于明太祖洪武八年(一三一二——一三七五年),恐非一人。
[16]一八二六年克拉波罗特著《亚细亚史表》中有蒙古种之民族(Peuples de race mongole)一章(原书第一五三——一六〇页)谓:“波斯、阿剌伯及突厥之著作家,凡关于蒙古祖先传说之文,悉袭拉施都丁《史集》。”克拉波罗特又评拉施都丁曰:“‘但为宗教热情所蔽’,遂将亚洲中部游牧民族之古老传说与《可兰经》所保存之犹太人古老传说结合。”(第一五六——一五七页)
[17]拉施都丁(Rashīd ad-Dīn),哈马丹(Hamadan)人。奉波斯合赞汗(Ghazan Khan)命,著作《史集》一书。其书成于一三〇三年。关于蒙古部分,除依据档案及《金册》(Altan Debter)外,尚有忽必烈所遣之孛罗丞相(Pulad Chansang)助之成书。
[18]阿不勒哈齐(Abu'l Ghazi Baghadur)乃成吉思汗长子术赤(Joji)之后裔,一六〇五年生于玉龙杰赤(Urganj),一六四三年继承乞瓦汗位,卒于一六六三——一六六四年。其书名Sajara'i Turki,译言《突厥世系》,兹所据者为德麦松(Desmaison)男爵之法文译本,译本名《蒙兀及鞑靼史》(Histoire des Mogols et des Tatares)。此书前部为拉施都丁书之节录,后部记录著者生前乞瓦汗国百年间事,其所用史料,今已不可复见,书之价值,即在此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