绪言

绪言

自从洪钧的《元史译文证补》出版后,中国的元史史料另辟了一个新天地,洪氏之书顿成为中国蒙古史家案头必备的书籍。不过,洪氏在元史学上的功绩虽然很伟大,带来的弊病却也不小。近代中国第一流的学者如屠寄、柯劭忞、王国维等,只因太凭信了洪氏私改的译音和擅自删节的译文,以致陷入泥淖,元史研究的进步也因之受到阻碍。

就蒙古部族研究而言,拉施特《史集·部族志》是比《元史》更为重要的史料。不过,拉氏书的翻译却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因为在翻译之前,必须先把书中著录的部族名、人名、地名一一认识清楚,方能了解每个名称的意义和价值。别说如洪氏那样的删节和改译要不得,即使译书匠们如实地逐字逐句译出,如不加考订,亦无足取。

洪钧似曾由贝勒津俄文译本将《部族志》译出,作《蒙古部族考》一篇,可惜他身前未曾脱稿,死后此篇文稿不幸佚失。[1]柯劭忞在著他的《新元史》时,曾托人复译该篇,他的《新元史考证》第一卷第一页有一条小注说:“部族考译史有目无篇,劭忞据未译本辑补。”其《译史补》已由北京大学出版社印行,但决非直接从《史集》译出,而是由一种或数种近世著作译出的。根据其中的错误译名,与多桑、贝勒津、哀德蛮等人的著作对校,并参阅里施之卡尔平尼行纪(德译本)注(页一〇八)及巴尔托德之《中亚突厥史十二讲》(页一五一),可断定柯氏译文系从哀德蛮的《不动摇的铁木真》中摘译出来的。

《史集·部族志》著录蒙古的部族名称差不多有一百种。我们研究这些部族的第一个问题是:某一个部族是中国史料中的哪一个部族?质言之,它能不能在汉文史料中“证合”(identifier)。这些部族有的有许多写法,有的只有一个写法,有的一望而知其汉文的对音,有的经东西学者的考证方才认识出来,有的至今还没法证合,有的汉文史料中怕是向来未曾著录过,统计起来,已经证合的已不下十分之七八了。

在前辈学者曾经研究过的部族名称中,有的考错了,有的虽然考出,然因史料不足,尚未证实。我在本文中打算在这些地方予以补正。对于若干未经证合的,也想试为解决。至于西方学者的若干误读,亦就便予以纠正。其不可知者,则仍然阙疑。

我所根据的基本材料,第一是贝勒津(И.Березин)校订的《史集·部族志》波斯文原书(《俄国皇家考古学会东方部丛刊》第七册,圣彼得堡,一八六一年出版,简称“贝本”);第二是哀德蛮(Franz von Erdmann)的《古突厥,塔塔儿及蒙古民族概况》(喀山,一八四一年出版,为部族志的德文节译本,简称“哀德蛮书”);第三是多桑(d'Ohsson)《蒙古史》(海牙—阿姆斯特丹,一八三四——三五年出版,简称“多桑书”)的引文;第四是哈默(Hammer-Purgstall)的《伊利汗国史》(达姆斯塔特,一八四二年出版)的引文。此外,霍渥尔士(H.Howorth,旧译郝华)《蒙古人史》(一——三卷,伦敦,一八七六——一八八八年出版)有关蒙古部族的内容,系抄自哀德蛮书,亦在参考之列。

中国方面,则有洪钧、柯劭忞、屠寄、王国维诸前辈学者的著作,启迪良多。可惜他们为时代所限,未能直接利用回教史料,仅赖西人译文之重译,故不能无误。文中有所指摘,非敢龄龁前人,盖为求得史料之真面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