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本策
讲学者,所以进于先王之道,轨制其情,欲增长其心术,扶神理性,祛滞决惑。如是而已者也。人之不学,则不知先王之道,茫乎如冥行而无所之。虽有仁智灵识,且化而为邪矣。故刚者不学,为暴不为断;柔者不学,为懦不为仁;明者不学,则过察而偏;聪者不学,则过听而乱。学先王之道,知忠信仁义之原与安危祸福之所自召,愚可以为智,暗可以为明,以中人之资而不失为君子。学可不务哉?
鲁哀公自称曰:“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未尝知哀,未尝知乐,未尝知喜,未尝知惧。”而孔子告之以哀乐喜惧之说。窦长君出于田间,平、勃恐其骄而为不善,使与当世贤士长者居,故窦长君卒为贤侯。今夫百金之家,则必求良师友,以业其群幼子弟矣。师友或不择,而使群子弟日与庸隶浮民为侪党,诩诩嚣嚣,相与扇昵而为恶,学之不率,而恣于球鞠、博簺、弹弋、狗马之间,未见能善其后也。虽有百金之产,里巷之人咸知其逋荡[13]转徙,可拱而俟矣。惟其友之不择,故坠其群幼于小人之途,以遗家之辱。非幼者之罪,长者之弗思也。故贤父兄莫不求师友,使材其子弟而业之。百金之家尚知虑此,况有天下之富、将以藩戚为手足而卫心腹,将以宗室为枝叶而强本根,其体如是之重,是尤宜长计而远虑者,岂不若百金之家之为者哉?
《书》载尧德之首,必曰亲九族。九族亲,则曰平百姓;百姓平,则曰和万邦。其先后次第如此。“本支百世”,文王也。“贻厥孙谋,以燕翼子”,武王也。《周官》有师氏、保氏、大司乐之职。其世子皆齿列国子弟而共学,而受六德、六行、六艺之教。其法盖详矣。本朝太宗亦尝择王龟从等,厚赐以宠之,使训诸王以忠孝。而章圣用崔曥之严,以代戚维之不职。如此其重慎也!今宗枝之盛,昌大而蕃衍,尊宠而优安,振振于古矣,然亦或失于不学。此非后世之大虑,而王室之所甚阙者欤?
今诸宫虽有其职,而任之或非其人;虽有其人,而待之或非其礼。朝廷未尝选当世贤者为宫官。其用荐而为之者,又未尝延见戒谕之,以厚其意。宗室知人主任之之薄,则师之不得不轻。舒惰尊骄,孰敢讽砺之者?苦学术如垢病,视师道如泥途。故贤者亦耻居是职,望望以去。文孙武子,入则与嬖人、妾子嬉,出则与徒奴、幸倡语。习于浮淫,沉于宴娱。耳目惟不善之接,非所以重世而光国也。虽有河间之雄材、东平之乐善、唐元轨之长厚,亦漂溺矣。
以明主之仁,笃于亲亲之恩,差等其戚疏,隆以贵爵,丰以廪饩。虽厚若此,徒足其欲而已耳。议者考古义而较之于今,以谓爱育之道,其缺然也。臣愿诏大臣,选端厉诚洁之士、著行能通经术者,任以为宗室教导之官,而严异其礼以待之。使宗室渐知尊学重道之问,无有倨而不听者。然后横经聚问,指示圣贤之意。曰:“如是,谓忠信、孝弟、仁义、礼乐。用之必安,而终身享其福。此可为者也。”谓:“不善为之,则虽富贵而有危亡之祸。此不可为者也。”授以六艺之趣、三纲五常之极,与前史所载历世治乱之体,皆俾略知大体。陛下复于朝燕之隙,或临幸而察之,或召而勉进之。又稍为褒贬之格,以勖其良,以警其惰。凡憸薄小人与嬉弄非礼之具,弗得纳于其门。使之日清月糅,性习相长。九族愉愉,知为善归正之路,则慈祥、笃顺、宽博之风行于王家,而上荣祖宗,下仪海内[14]矣。
《宋文选》卷二二,《文渊阁四库全书》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