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材策

养材策

尧舜之世,民莫不乐于善而趋于笃厚。今之世,所谓独行君子者,尧舜之民皆以为常,故谓之五常。有异于此者,当世指之为凶人,以为天下大戮矣。何哉?教道素行,而为善之人多也。后世教衰俗薄,如四凶者滔滔皆是,故天下以孝弟为异行,以忠信为奇节,事父兄者望厚赏,而无过者以谓堪大臣。其崭然出众而以贤杰自名者,有不及尧舜之民者矣。如之,何望天下之治一二于唐虞也?故王者之大务,莫急于教。

教者,所以养材也。养之久,材为之日众;无教之、养之之道,则材为之日寡。材众足用,材寡则不足用矣。人之生也,自非圣人自然之质,未有不待教而成者也。是故,父兄之善教,一家之人才者必多;师儒之善教,一塾之士才者必多;国君之善教,一国之臣才者必多。非天之有所私,聚才而生之。所以养才之道备,使材能不得而不成也。苟不善教,则中人以下莫不陷溺,而入于不善。故人众而才者少,非天之有所恶,不善而生之。其所养之、教之者非其道,使才能不得而成也。诚使王者善养天下之材,则聪明技敏之民皆将化而为才,取之而称所求,用之而称所使。昔樊氏善为生,尝欲治器,先种梓漆。里人初笑其迂,后皆从而假器用焉。故樊氏之富倾天下。一为生之民,尚知为数十年之先养其材然后治器,况王者为万民之盛哉?

三代之治,莫不养材,而周最为备。秀于民者养之于乡,秀于乡者养之于学,秀于学者养之于太学。秀于太学者,论而辨之,位而禄之,而养之于朝廷。或为公卿大夫,或为牧伯将帅,皆由此乎出,故古者五十而后爵。自成童至于五十,其耳之所闻,其目之所睹,其心之所存,莫非《诗》《书》《礼》《乐》,仁义忠孝之道。虽有顽悍奇邪而不去者,抑亦寡矣。自幼至于成童,其君上之所令、其父兄之所率、其师长之所诲,莫非文武大道。虽有天资昏蔽而不可成才者,抑亦寡矣。故周之世也特长。诗人美之,而《菁菁者莪》之篇作。

至秦则不然。焚灭先圣之术。其所以示民者,非刑则战。民莫不奸谲好乱,相糅而为恶。一旦俱乱,而秦亦不能御也。惟东汉最重经术,太学大盛,而四方老师大儒或教授至千人。家薰户习,咸竞于学。于时,天下贤能者日益多。明、章之后,童昏相继,推其微弱暗暴之势,可以朝夕而亡。然长久历二百载,与西汉等。岂非君子众多之力欤?

今天下号为太平,然养材之道微缺。学校为废区,博士为冷官。士之进于仁义者,非其性则或其家之训,而国家所以教育之道不行焉。是故,仁义之才日寡,取之而不称所求,用之而不称所使。忽有可忧之对、至大之责,或四顾而无所付。此才不素养之效也。孔子虽圣,其权则匹夫。然而,门弟子自中人以上,莫不成才。欲相而有如颜渊,欲将而有如仲由,欲使为诸侯而有如仲弓,欲使宰而有如子游、子羽。唐太宗之将相,房杜、李魏、二温、王陈辈,多出于西河、汾晋之间,大抵皆王通之门人也。一圣一贤养材,而材之富也如是!今材不素养,故以天下之大,而常患无人。臣以谓:欲左右皆正、小大皆治,势危而有以扶、事亟而有以托,在乎得材。材之易得,在乎素养。素养之术有三:一曰兴学校,二曰选置五经博士,三曰复汉之太学[19]生员。三者行,而教之、养之之道备。学者于是通古今、乐名节,而文武之器班班出矣。

《宋文选》卷二二,《文渊阁四库全书》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