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易·系辞》说

《周易·系辞》说[27]

是故,法象莫大乎天地,变通莫大乎四时,悬象著明莫大乎日月,崇高莫大乎富贵。备物致用,立成器以为天下利,莫大乎圣人。探赜索隐,钩深致远,以定天下之吉凶、成天下之亹亹者,莫大乎蓍龟。

大《易》既判,万象乃滋。奠之为天地,运之为四时,照之为日月,尊之为富贵,体之为圣人,神而藏之为蓍龟。至理所存,各擅其大。何以言之?

揭众妙于太虚,敷万形于厚载。仰观俯察,上下同流。法象莫大于是,故曰“莫大乎天地”。春至矣,夏仍之,即华而秀;秋至矣,冬仍之,即敛而冥。一化无际,万古不停。变通孰大于是?故曰“莫大乎四时”。凝至精以斡阴阳之机,阐妙用以周昼夜之度。飞光驰耀,宇宙生白。悬象著明,孰大于是?故曰“莫大乎日月”。

天地也,四时也,日月也,道之在天者也。一堕域中,必有其位。富贵者,其位也,必有其人圣人者。其人也,又必资之神物。蓍龟者,其神物也。有道者视富与贫等、贵与贱等,盖尝指以为浮云矣。而此乃言:于圣人之先者,惟富可以致大利,惟贵可以操至权。富贵也者,圣人所以行道之器也,而可少乎?而可弗尚乎?故曰“崇高莫大乎富贵”。凡自然而可用者,物也。加饰焉而用之者,器也。备物致用,嫌于未尽也,故又立成器,以为天下利。《经》言舟楫、弧矢之类是也。百工之事,智者作、巧者述,非必圣人也,而圣人为大,故曰“备物致用,立成器以为天下利,莫大乎圣人”。

“赜”虽秘,犹可取也,故“探”之。“隐”则未见,有非探之所能得者,故云“索”。“深”虽奥,犹可及也,故“钩”之。“远”则相绝,有非钩之所能至者,故云“致”。夫蓍龟而若此,则既神矣。决灾祥于善恶之先,审祸福于倚伏之表。天下之吉凶,岂容有不定?背恶而向善,避祸而就福。天下之亹亹,岂容有不成?故曰“探赜索隐,钩深致远,以定天下之吉凶、成天下之亹亹者,莫大乎蓍龟”。

虽然,圣人观天地之宜、顺四时之序、考日月之行,又有位焉。足以设施吾道,亦云至矣。而必终之以蓍龟者。祸福吉凶,与民同患。兹诚不可废也!后世腐儒,识趣猥陋,瞢不见道,遂斥《易》为卜筮之书。呜呼,惜哉!

圣人立象以尽意,设卦以尽情伪。系辞焉,以尽其言。变而通之以尽利,鼓之舞之以尽神。

著于简册谓之书,发于辩说谓之言,蕴于思虑谓之意。书不尽言,以言滋衍而难穷也;言不尽意,以意秘密而难达也。虽然,圣人著书立言,所以揭示妙道,流于万世,端为夫昧昧者设也。而吾之意不尽,奚益?故孔子自设问曰:“然则,圣人之意,其不可见乎?”言有可见之理,如下文所叙云。

心有所感,而意生焉;意有所丽,而情伪分焉。言又敷意,而昭情伪者也。天地,一指也;万物,一马也:故立象以尽意。道,有君子、有小人;德,有吉、有凶:故设卦以尽情伪。以卦象示人,犹虑人之弗晓也;又为之《系辞》,以尽吾所欲言者也。此《易》之为书也。

其所以为书,则有无穷之用、不测之机。变而通之以尽利,则无穷之用也;鼓之舞之以尽神,则不测之机也。利犹有所利也,神则利之而不庸,故曰“利用出入,民咸用之,谓之神”。

今夫语《易》而至于神,亦至矣。岂书、言所能域者?故孔子首言:“书不尽言,言不尽意。”望学者储精方寸,直造自得处。且以为信书而守陈言者之戒也。

《忠愍集》卷一,《文津阁四库全书》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