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助策
人之于事,不专则不可以有成。譬之工人焉,智者弹画而按,使有力者运斤挥断。各执其具,各治其事,不复纷纷,齐于其上工之长,则弹画者不至于错缪,而功易成矣。或者得智匠,而任以为工之长,使之为大室,不得专于弹画,而又齐之以庸工。则智者日为庸工之所扰,其心以为不己治之,彼或奸偷而不力于事,乃败一室。故左手持斤以治楹,右手持斫以治橑,又目视榱桶,思易而正之。中心杂然,其智不尽于为室之大体,功安得而成哉?
惟辅相之治国亦然。天下之事,治富矣。治其纲要,而弗为烦屑之所丛,则虑专而策得。夫进贤退奸,使百官各得其任,为礼乐教化、文武法度,以镇抚远近之民,上翼天子于道,而外应四夷之变。此政之本统,辅相之所宜思也。及乎章牍之后先、命诰之详略、程序之高下,勾剥其互异,审处其条次、细文、曲例毫末之间,此正吏胥之事耳。今也辅相不得专心于巨论大计,而常兼为吏胥之事。则虽周、召之才,将不足以给之。故朝廷简辅相甚当[16]。其强敏者,仅足以祛决奏署而无所留,而政之本统或不及思,则比比负责而去,上下辄指朱墨之误以诋[17]辅相,而吏胥豪于其间,奸有所庇而忧谴不及。如是,虽周、召复出,知不可以成治功矣。
今文武之柄,举归之中书、枢密院。其所以令于天下者,一言之增损,或可以系刑罚、爵禄之轻重、厚薄。居二府者,故亦不敢以任吏胥也。臣愚以为欲分二府耳目之小劳,使得专心于巨论大计,而不屑簿书之间。减曲私之访,有谠直、博雅之助,莫若东汉府掾之制为可复也。三公之府,有长史,有曹掾,或主署用、迁除,或主民户、祠祀、农桑,或主词讼、盗贼,或主货币、盐铁,或主仓谷、邮驿,或主卒徒、转漕,或主奏议,或录众事,皆以天下贤者、岩穴处逸、郡国茂异为之,特为仕进之要。而朱穆、何敞、班彪、崔瑗、李膺之徒常由此途用矣。有道之士沓然萃至于辅相之左右,枉或直之,阙或补之,而公府为之清明。故东汉之世,宦竖、权宠狼据于内外,独公府未尝随而为奸。其本正也。
今二府之吏,为天下府吏之冠。事虽不出于府史,然亦典其籍、受其议、觇之国论,日在庙堂之侧。由刀笔而进[18]者,积之岁年,或补郎官,或徙使目,国家待之抑亦不轻矣。或进秩增禄而使为外官,尚皆牵恋以去。彼何为者耶?《周书》谓:“侍御仆从,罔非正人。”而孟轲亦曰:“一齐人傅之,众楚人咻之。”言左右不可以不正也。今若约东汉之制,而诏二府房置一掾,慎选天下之材德廉节,以公卿辟署而授之,使专其评核、谘受、检勘、典掌、按比烦辱之事,又副以小史而书之。掾有清绩,迁领都掾。都掾有年劳,出转要官。则转相专于国计而弗为小劳之所汩乱,周、召之材可以行其志、成其治矣。议者不过谓贤者不可纳于趋走之列,以为辱。且郡县掾佐亦士人为之,趋走于府郡,而弗谓之辱。何哉?朝廷之常礼、上下之大分也。况二府为天下澄原端本之地,而有不可者哉?
《宋文选》卷二二,《文渊阁四库全书》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