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词再分类及介词化
众所周知,介词有“副动词”“次动词”“共动词(co-verb)”和“前置词(preposition)”等说法,不仅句法范畴不稳固,所包括的词语也并不固定。郭(2002)列举的介词最多,共95个(p.232),北京大学中文系(1982)次之,列举了93个,而赵(1996)列举了76个,Li & Thompson(1981)则仅列举了57个(p.368-369),有很大的出入。邢(2003)将赵(1996)没有列举的“等、等到”也作为介词讨论(p.91)。似乎可以说,介词也并不是一个绝对封闭的类。下文将要讨论的“代”也有近似介词的功能,但没有语法书将“代”看作介词。因此,有必要进一步探讨介词的再分类及介词化问题。
3.1 前置介词与后置介词
介词置于名词前构成介词结构,而介词结构又置于谓语前构成“主语+介词结构+谓语”句式,这是汉语介词使用最基本的规则。如果根据前置词结构置于谓语后的特点,将英语的前置词称作后置前置词的话,我们便可以把汉语的大部分介词称作前置介词。
在教学过程中,我们发现日本汉语初学者往往违背“主语+介词结构+谓语”规则,造出类似英语语序的句子,即将介词结构放在了动词谓语后即句尾。
(1)*我爸爸工作在东京→我爸爸在东京工作
(2)*我们可以去中国大连从广岛→我们可以从广岛去中国大连
(3)*他让我练钢琴从小时候→他让我从小时候练钢琴
当然,例(1)-(3)并不能否定汉语也有极少数介词可以构成独立的介词结构置于动词谓语后,形成后置介词这样一个事实。
(4)我们来自五湖四海
(5)印刷术起源于中国
(6)我们给敌人以沉重的打击
上边的“自”“于”“以”等的使用是古汉语在现代汉语中的残留现象,它们不仅具有书面语的特征,而且由于动词搭配的限制,它们不具备能产性,有些几乎可以看作是一个词,如“来自”。“来自”可以再加“于”,如“他们来自于中国的北方”。“以”也多以“给……以……”这种句式出现,表达有限的语法意义。“自”“于”“以”只有出现在谓语前即作前置介词使用才能消除其动词搭配的限制,相对自由化。
值得注意的是,与上边讨论的“自”“于”“以”很相似的一种现象是所谓的“介词结构后移”现象。
(7)我在大阪住→我住在大阪
(8)我给他送一本书→我送给他一本书
因为保持着一定的替换关系,传统的汉语语法将例(7)和例(8)句子中后移的“在”和“给”看作介词,似乎可以认为它们是后置介词。但无论是从句法特点看,还是从“住在”和“送给”一体化(即没有停顿)的形态特点看,出现在动词后边的“在”和“给”等都是使前边的动词谓语发生一定转变的接词,而不应当看作独立于动词谓语之外的后置介词(详见盧2000)。
3.2 “用”和“拿”
日语使用一个独立的格助词「で」来表示工具、手段、方式、方法等。而汉语在表达相关语法意义时出现了分化现象,即根据不同情况既可以使用相对抽象化、成熟化的介词,也可以使用介于动词与介词之间的介词化词语,甚至还可以使用动词表达对应关系。
(9)凭我们的双手创造一个新世界
(10)用心血换来的研究成果
(11)只要你真心,拿爱与我回应(王菲《我愿意》)
上边的“凭”“用”“拿”到底是什么词呢?从“用”可以替换例(9)中的“凭”,“拿”可以替换例(10)中的“用”的替换关系看,可以认为三者都具有介词的句法特点,也就是说,“凭”“用”和“拿”都是介词化了的介词[4]。下边应当使用“用”的例子正好说明其介词的特点。
(12)*如果他们不会日语,你就要以汉语说→如果他们不会日语,你就要用汉语说
(13)*通过论文明确表达自己的意见很难→用论文明确表达自己的意见很难
上边我们讨论后置介词时已经涉及标记手段的介词“以”,它作前置介词使用时,只能引入相对抽象的手段或方式,如“以实际行动支援灾区”(吕主编1999:613)。而例(12)这种以语言为工具、手段的具体表达只能使用“用”,说明介词化的“用”的具体性特征。“通过”虽然也可以标记手段或者方式方法,但它引入的是相对抽象的媒介或手段,如“通过现象看本质”“通过写信交流感情”(详见盧2000)。例(13)使用单纯标记手段的介词“用”为宜。
当然,“用”和“拿”表示工具、手段等是有局限的。如下例所示,“用”不能引入交通工具,取而代之的是表达得更为具体的动词“骑”。这类错误显然是用日语中彻底范畴化了的格助词「で」类推汉语工具、手段表达的结果[5]。
(14)*我用自行车来学校→我骑自行车来学校
3.3 “替”和“代”
吕主编(1999)只承认“离”和“到”的动词功能,没有将它们作为介词讨论。但从其所列举的例子“离学校不远了”(p.359)、“你到哪儿去?”(p.151)来看,其中的“离”和“到”在连动句结构中也被赋予了一定的介词意义,兼有介词的功能。我们在上边所说的“介词也并不是一个绝对封闭的类”就是根据这个现象得出的结论。我们认为,动词与介词之间保持着连续性,典型的动词和典型的介词之间有一些处于流动状态的要素,在不同的语境条件下扮演不同的角色,有时作谓语动词使用,有时又出现了范畴转变即语法化的现象。上边讨论过的“用”和“拿”是这样,下边将要讨论的“替”和“代”也是这样。
(15)你能不能代替我去
(16)你能不能替我去
例(15)中的“代替”是典型的动词,它可以脱离后续谓语单独成句并使用助词“了”表示实现,如“你代替了我”。例(16)中的“替”与“代替”基本相同,可以说“你替了我”。但如“*我代了你”所示,近义的“代”就很难单独作谓语使用,也不能与“了”共现。“代”只能在下边这样的连动句当中出现。
(17)a.你代我买一件衣服b.谁代王先生去一趟(吕主编1999:144)
从“代”不能单独作谓语使用以及例(17)所体现的句法意义来看,可以认为“代”就是一个介词[6]。但“代”的介词功能又是有限的,下边的偏误例子揭示了这一点。
(18)*我代他担心→我替他担心
“代”与“替”确有近义关系,也可以互换,如“我替他去”和“我代他去”。但“替”可以引出名词作更抽象的动词谓语的修饰成分。换言之,例(18)中的“替”是一个比“代”语法化、范畴化程度更高的介词。由此可以推论,例(16)中的“替”实际上也是一个介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