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族志电影的生产过程
完成一部民族志电影,需要经历五个步骤。
确定民族志电影的主题。比如某个地方某个群体的婚礼、葬礼、建筑、旅游、教育、节日、工艺、野生菌、蜂蜜等。
文献梳理。通过文字文献的检索,影音文献的检索,了解前人对该主题进行过的文字研究和影音记录内容,以及切入角度。
田野调查。到选定的民族志电影拍摄地点,通过参与观察、深度访谈等方法,进一步了解影片即将拍摄的主题,并确定可能的切入角度。
实地影音记录。记录者带上影音记录设备,到实地去收集服务于民族志电影主题和切入角度的素材。
民族志电影的后期剪辑。剪辑者选取部分实地记录下来的素材,借助影音叙事的规则,按照某种顺序把镜头排列起来,以实现文化的解释、意义的表达。
关于实地影音记录,我会在“影和音组成的镜头”部分,以及“民族志电影实地影音记录的基本准则”部分专门讲述。关于后期剪辑,我会在“剪辑的理念”部分专门讲述。此处先讨论民族志电影的切入角度。
当我们知道某人拍摄了一部民族志电影时,我们会问影片是关于什么的。民族志电影的生产者会说,是关于某地某群体的婚礼,是某个地方的葬礼,是某个群体的一个仪式,或者是某地的经济发展,或者是一项工艺,或者是一项非物质文化遗产。但是,以上所说的,仅只是民族志电影的主题,而不是在这个主题的范围内影片的切入角度。我想以石林彝族自治县的三个例子来解释民族志电影的切入角度。
2003年放映的《撒尼男人的盛典》[2],主题是石林彝族自治县月湖村的密枝节,但切入角度是密枝节中的洁净观念。一方面,我必须把月湖村撒尼人2000年举行的密枝节的全部过程都记录下来;另一方面,密枝节过程中体现洁净观念的物品、活动,以及念诵的经文,是影片关注的重点,也就是影片的切入角度。只有本村的撒尼男性可以参加密枝祭祀,而且必须是家底清吉、夫妻双全的人家中的男性。在所有家底清吉、夫妻双全的人家中,只有在硬币卜选的过程中被选出来的家庭中的男性,才有资格参与主持密枝节的活动。即使通过硬币卜选选出来的撒尼男性,也需要用清香木煮的水洗脸洗手,也需要从具有驱邪功能的草绳下钻过去,才能进到密枝神所在的领地。在密枝节中使用的植物、红布、香,都是具有驱邪功能的物件,都是为了给密枝神创造一个洁净的空间和环境。
2020年的《辣操的刺绣》[3],主题是石林彝族自治县撒尼人的刺绣,但其切入角度是“辣燥”[4]。一方面,影片关注了撒尼刺绣使用的丝线、布料、针,以及刺绣的技艺和图案,手工绣和机器绣的现状,刺绣的市场等;另一方面,影片聚焦于刺绣如何作为一种观念,深深根植于撒尼女性的日常生活之中。撒尼姑娘从小就自主学习刺绣,母亲也会不断创造条件和环境让自己的女儿学习刺绣,上山放牛的时候,农闲在家的日子,雨天冷天不能下地干农活时,撒尼姑娘都会专心学习刺绣。影片中的一个奶奶说,在她年轻的时候,如果一个新媳妇不会缝衣裳,人家会说她不“辣燥”。根植于撒尼女性心灵深处的,正是和刺绣紧密联系在一起的“辣燥”观念。影片的切入角度,就是不断去发现、记录体现“辣燥” 观念的场景、事件和谈话等。
如果把石林彝族自治县大糯黑村村民轮流担任社长的制度作为一部民族志电影的主题,切入角度则是村民个体之间的相互制衡和角色互换。在大糯黑村,自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实施以来,一直实行每个社的社长由村民每月轮流担任的办法。他们或者用一块木牌,或者用一个笔记本,或者用一张硬纸板,把本社户主的姓名写在上面。每个月的月底,当月担任小组长的户主,会把木牌(或者笔记本、硬纸板)送到下个月担任社长的村民家里,完成社长的任务交接。社长所做的工作,除了修路和信息传达之外,主要是协助本社有老人过世的东家处理丧葬事务。如果把社长轮流担任作为一部民族志电影的拍摄主题,实地影音记录就应该关注社长如何带领本社的村民去修路,社长如何召集本社的村民并分配报丧、杀羊宰牛洗菜烧饭、准备客人吃饭的碗筷等工作。当然,影音记录者应该意识到,每一个村民只有服从社长的工作安排,才能保证自己担任社长时其他村民也服从自己的工作安排。作为社长的村民协助东家处理的丧葬事务,曾经发生在自己的家庭,或者将来有一天自己的家庭也将面对。这就是我所理解的社长轮流担任的民族志电影的切入角度。
讨论民族志电影的切入角度,是希望初学者树立两个意识:有意识地在事物、事件、场景、活动的表象背后,寻找可能的切入角度;每一个确定的民族志电影主题背后,都可能找到不同的切入角度,不同的切入角度会决定实地影音记录的方式和内容,也将决定后期剪辑过程中素材的选择和组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