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拒绝奇观展示

四、拒绝奇观展示

把民族志电影做成关于少数民族的电影时,往往会包含本节所说的奇观展示。我所理解的奇观展示,就是在一部民族志电影中,把服饰、饮食、住房、行为、婚丧习俗、节日、仪式等表现为奇特现象的做法。比如,云南人会把蜂蛹、竹虫、蜻蜓幼虫、蚂蚱、鲜花、生猪肝、生牛血、生鸭血,以及黄牛、水牛苦肠中的胃液等作为食物,这些常常被一些电视节目、一些以此为噱头的视频视为奇特的习俗展现,这就是所谓的“奇观展示”。

在民族志电影中进行奇观展示,或者因为记录者抱有猎奇的心态,或者因为记录者试图通过奇观吸引观者的眼球。在民族志电影中展现观者从未见过的现象,往往能让观者眼前一亮。在《不再缠足》中,我希望观者看到家乡奶奶们的小脚,于是在访谈剪辑中频繁使用奶奶小脚的特写镜头作为插入镜头,这其中包含着奇观展示的意图。在《撒尼男人的盛典》中,我用设备记录下石林彝族自治县月湖村村民在密枝林中举行的祭祀仪式,记录下撒尼小男孩晚上挨家挨户讨米的场景,以及小男孩们高喊“毕摩和猫交媾,煮饭的人和蟑螂交媾”的场景,也包含奇观展示的目的。实际上,对异文化进行描述,以异文化为主题生产的民族志电影,都隐含着奇观展示的可能和风险。

所以,如何才能做到,在避免奇观展示的情况下记录异文化的内容,是民族志电影生产者需要思考的问题。实际上,自民族志电影诞生以来,就一直把异域文化、地处偏远的人群、经济发展落后的农村或山区、非主流的边缘人群作为记录的目标。如果缺乏对这一传统的反思,民族志电影往往会扮演奇观展示的角色。民族志电影的生产者往往和观者站在一起,为影片中的人、事、物贴上原始、落后,甚至野蛮的标签。

实际上,奇观并非是影音记录设备跟前的人、事、物与生俱来的特征,而是影音记录者和剪辑者建构的结果。如果没有记录者和剪辑者的主观建构,就没有所谓的奇观展示。以特写镜头刻意强调缠足妇女的小脚,以特写镜头刻意强调文面妇女脸上的图案,以特写镜头刻意强调餐桌上的蜂蛹和竹虫,单独呈现人们喝装在竹筒里的生牛血,都是记录者和剪辑者主观建构奇观的手段和途径。虽然《不再缠足》的主题是缠足,但是记录者和剪辑者不去刻意呈现缠足,而是追根溯源弄清楚为什么妇女要缠足,缠足给妇女的婚姻带来什么影响,在时代变迁的背景之下缠足妇女面对的挑战是什么,如此就能够尽力避免缠足变成观者眼中的奇观。再比如,虽然记录者和剪辑者把蜂蛹和竹虫作为一个重点呈现在民族志电影中,但是影片中进一步解释蜂蛹和竹虫在当地人饮食习惯中的角色,解释当地人的饮食习惯和周边自然环境之间的相互关系,那么蜂蛹和竹虫就不是一种奇观,而是属于记录地点的地方性知识。

当然,记录设备跟前的人试图把某些文化元素塑造成奇观,也是民族志电影成为奇观展示的载体的原因之一。如果遭遇这种情况,记录者和剪辑者应该在影片中展现文化元素如何被塑造为奇观的情景事实。